土包子

“很抱歉，這裡衹有饅頭、肉包、菜包、沒有土包子！”我一本正經地告訴那一臉錯愕的男生，肚裡的腸子早已笑成九彎十八拐．

能夠加入褔利社，是我最大的期望，這比拿第一名及模範生還要來得榮耀，至少我是這麼想的．所以能在激烈地競爭中脫穎而出，被老師選中擔任褔利社委員，實在歡喜，如同達成了人生重大的使命，我眼角泛淚地感謝上蒼，感謝祖上積德，感謝我的父母，讓我讀了這所小學，以致於讓我當上了褔利社委員，這樣的恩惠，當沒齒難忘，銜環以報．

一定是老天爺的眷顧，這樣的幸運才會臨到我的身上．褔利社委員一直是全校同學的夢想，他們可以主宰上百小學生下課十分鐘裡的零食大計，決定哪隻伸長的手，可以買到零食，多麼地神氣！所以當老師宣佈要徵選義工時，即激起一片喊聲震天的浪潮，褔利社委員，名額僅四名，僧多粥少，所以競爭異常激烈，個個高舉單手，甚至拔座而起大聲搶喊“我！我！我！”由於本人身形嬌小，聲音又渺如螞蟻，面對環伺列強，情急喊出“我有幫陳伯伯賣過糖果！”

陳伯伯是校內一名資深工友，他偶爾會在空教室裡擺些糖果零賣，全校師生都認得他，都叫他陳伯伯．真的是狗急跳牆，心急亂喊！我也不算真的賣過糖果，衹是有一天在那裡和陳伯伯聊天，正好有人來買糖果，我就義務幫他賣了一顆糖．老師一聽到別出心裁的口號，立刻把眼光投注在我那散發誠懇的雙眼上，當下她即點下我的名，好比中了頭獎，我隨即心中大叫“太好了！萬歲！”．

褔利社委員除神氣威風外，最大的褔址福祉是有享用不盡的免費零食，委員共四人，巧的是皆為我平日好友，大家有褔共用，有樂同歡．每天課後褔利社都會結帳盤點，清點盈餘及零食，有些長相不好或零散的零食，老師會送給我們，不由分說，一定當場把它們嗑光．而最令人興奮的莫過於冰棒了，有些不成型或沒賣掉的冰棒，也都是由我們負責包辦．運氣好的時候，一人可以吃上好幾支，這種褔利實在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讓我又不禁謝天、謝地、謝祖．．．感恩不盡．

褔利社蓋在校園某樓梯的下方，校方把那空間用鐵欄杆給圍了起來，裡面放置櫃子，擺滿了各種零食及文具用品．地小委員少，故買東西得趁早，下課如同賽跑，下課鐘響，就是起跑槍鳴，瞬間從各年級教室衝出撕牙咧嘴、六親不認的蘿蔔頭，以百米之速，狂奔終點褔利社．不過幾秒的時間，褔利社鐵欄外，已被滿坑滿穀的蘿蔔軍包圍，本來還可以從欄外看見藍天，下課時間一到，欄外被人牆貼滿，除了一張張烏壓壓的臉，及握著銅板的大手、小手外，什麼都看不到．

初次走馬上任，除了神氣，還有點心慌意亂，鐵欄外人人伸長了脖子及手臂，鐵欄內，盡是百手搖晃，我收了錢，拿好物品，一轉身，卻發現每個人都長得一個樣，服裝相同，眼神也相同，完全分不清是哪隻手向我買的，糊裏糊塗便隨意塞給伸得比較長的手．有時太過兵慌馬亂，不僅塞錯物品，連找錢都會塞到不同人的手裡．有件事，甚為納悶驚喜，既然我時有錯塞，但從不見人舉牌吭氣，反而指定找我買東西的人，絡繹不絕，日益增多．

擔任褔利社委員可以如此風光受歡迎，真是始料未及，儼然自己成了偶像明星，那些對著我揮舞的手，彷彿是急著要我簽名．正當心中竊喜之際，聽到一位男生對他同學說“一定要向那個長頭髮的女生買，你給她五元，她會找你十元哦！”．這句話如同一塊大冰棒，重重地砸在我的頭上，不僅又冰又痛，掉在地上的冰棒，還不能吃呢！

那個男生的話，真是一針見血，更讓我日後戰戰兢兢，唯恐成為全校笑柄．有一回，混亂過後，接近上課鐘響，跑來一位大汗淋漓，氣喘如牛的男生，冒冒失失地對我說要買土包子，我一時傻眼，心想這男生未免太好笑，土包子當他的名字還可以，怎麼能吃呢？況且褔利社哪裡會賣土包子？我不動聲色地告訴他，衹有饅頭、肉包、菜包，沒有土包子．那男生張口結舌，吐不出半字，手裡的銅板差點掉到地上，大概過了幾秒才回神．他收起銅板，歪頭搓腦，帶著一堆問號離去．

一旁同學問我，“那人不是要圖畫紙嗎？怎麼空手就走？”頓時一陣涼風刮過腳底，我愣在那兒，答不出話，衹在心中喃喃自語“怎麼會是圖畫紙？怎麼會．．．．．．”


－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