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綠洲】第三章(7)
聽聞我和鄭佑芳的事之後,詩織本來打算找來當事者調解。
我認為這只是徒勞罷了。
同時,她與柏豪的問題,似乎讓她沒有心思去在意我們的事了。
*
準備專注在七月大考上的柏豪,對於體認到自己「不可能考上詩織的科系」這件事,並未有如詩織想像中的消沉反應。
這讓即使忙碌也願意抽出時間來,準備幫柏豪如同阿人般考前衝刺的詩織,感到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以柏豪並未突出的校內成績,要能確保唸北部的學校,似乎選擇性並不怎麼多。對此,他也沒有做出積極爭取好成績,以便留在台北的決心。講得更明白一些,就是詩織不清楚柏豪是「不在乎遠距離戀愛」,還是「不積極的跟她多待在一起」。
我突然想起季雨:在東華大學時,她說出自己並不想待在台北,而想留在那樣偏僻而美麗的地方。
她是渴望綠洲的人,同時也如同綠洲一樣,無法待在塵囂的都市裡,也不願和其他人長遠的交往。
*
另一個引發衝突的近因,是高一學妹對柏豪頻頻示好的動作:
這屆高一入學時,我們這屆才剛畢業,所以他們自然不認識何詩織,也就不清楚兩人是過去有名的校園情侶。
固定每週三會隨籃球隊練習的柏豪,個性上不會刻意宣揚詩織的存在,再加上其餘隊員開玩笑的吹捧,誤打誤撞的讓擔任經理的高一學妹喜歡上了他,而有了後續曖昧的動作。即便後來她知道詩織的存在,也似乎理解「近水樓台」的道理,而轉為更加利用自己的優勢。
本來頗為抗拒的柏豪,在疲於應對後,也轉為較消極的作法。當然,以為看見機會的學妹,有什麼反應就很明顯了…
原本以為得知這種情況後,至少會與學妹針鋒相對的詩織,卻沒有想像中的激烈反應,僅是皺了皺眉般的表示不悅。
柏豪對此感到困惑,卻也逐漸未對學妹的動作有所抗拒。
五月中旬,學妹半開玩笑的宣稱自己是「星期三的女友」之後,主動的籌畫了柏豪六月初的生日慶生。
當阿人終於從書本裡回過神來,瞭解了整個狀況之後,馬上有了我不會這麼想、卻十分符合阿人個性的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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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回溫的五月中底,連日下著濕黏的雨。
這個禮拜三,阿人想休息一下,約高中社團學弟吃個飯,拉我一起回到了松川高中附近的小吃店。
在我們坐定位、點完餐點後,阿人才老實說出他的目的,是要借學弟的外套來假扮在學生混進學校,直抵籃球隊那裡探查虛實…就像在進行一場間諜遊戲似的。
「嗚哇?她幹麼瞪我?」
貝斯手學弟的哀嚎聲。
短裙短袖卻搭了件無袖背心,走過小吃店外頭的松川高中女學生,看見店內的阿人時,瞬間露出了像要刺穿玻璃的殺氣。
阿人轉過頭,隨即理解到那位女學生是在瞪著自己。
「人傑,那是七班的…」主唱學弟說。
「喔-」阿人回過頭來「不管她。所以,待會兒我們要混進去學校裡,所以借我們兩個外套穿一下。」
「我也要嗎?」我懶散的說。
「你怕遇到誰嗎?」阿人再次回過頭,卻沒再見到那位女學生。
雖然意識到巧遇媛琳的尷尬,但準備要出國唸書的她,應該沒有理由要跟著留在學校晚自習。
放了心的我,便答應陪阿人一起進去看看狀況。
*
在我開始要緬懷過去之前,阿人像是深怕獨漏頭條的記者一樣催促著,與其說是關切事情的真相,不如說是強大的好奇心所推動的任性妄為。
不久,抵達燈光照射的籃球場,混入場邊觀看友誼賽的閒雜人群中,我們看見了柏豪在場上跑動的高聳身影。
場邊替補球員後方的女生們,哪位才是那個學妹呢?若是以「對高大球員的傾慕眼神」來判斷的話,場邊半數以上的女生都可以算進去了。
就在我抱怨「到底是誰啊?」的時候,身旁的阿人消失了。
幾秒鐘後,他出現在替補球員的後方人群裡,不是向前方的球員打聽詢問,而是向身旁的女學生搭訕。
不久,他似乎知道女主角是哪位了-從某位女學生所指的對象,看見女主角是個短髮可愛型的女生-卻仍繼續和人群中的女學生互動交流。
好像跟我無關了-我退出人群,走回了校園。
在腦中重新冒出鄭佑芳的警告,不斷思考要怎麼和平解決時,我的腳步同時也在無意識的前進、上樓。
等到我回過神來,察覺自己停在何處的走廊時,百感交集的苦笑了一下。
*
藏在廁所盤栽下的備用鑰匙,似乎自我與阿人畢業後,便不再有後輩知道它的存在。
我打開輕音樂社團教室的門、順手開啟燈光,在對所有擺設幾乎未更動的短暫驚訝後,像是有個聲音在催眠我似的,讓我走向了那台黑色的Petrof鋼琴。
潔思蒂。
我輕輕掀起了琴蓋。
「沒人來陪妳了嗎,潔思蒂?」
畢業之前,曾經聽過這台鋼琴不是輕音樂社的,但卻被阿人用不明的方法,從別的社團、還是哪間倉庫移了過來。後來我向阿人詢問此事,他卻連絲毫掩飾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地否認了這個有點符合他作風的傳聞。
如果當時經過這間教室的我,並沒有看見「它」,大概就不會踏入這間教室,後續也自然不會衍生那麼多的事情。若是能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當時的我到底是什麼模樣呢?是否對那一切露出滿足的表情?還是汲汲營營的想追求些什麼呢?
象徵著「成功」的滿足感,實體又是什麼呢?
在媛琳送給我的小冊子裡,最後一張畫的名字叫做【succès】,上面只畫了一座畫框,框內的畫紙朝外破了個大洞,就像是有人從畫紙後方穿了出來似的。
相較前幾頁不同主題的圖畫,這篇唯一用法文標題的圖,內容並未指涉對於過去的「記憶」和「譬喻」。
我想,即使無法用言語說明,也能夠體會到媛琳的用意。
我也依然記得,自己是用怎樣的天真和偽善傷了她,甚至讓她罵了法文的「我討厭你」。
其實,不需要動用她來討厭我-我已經夠討厭自己了。
我重新蓋上了琴蓋。正要離開教室時,詩織打了通電話過來。
「阿人呢?」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在學校…我是說松川。妳感冒了?」
「恩。為什麼突然回松川?」
「想幫妳探情報吧。」我用不確定的語氣說。
「真是…要專心唸書的,還做這種無聊的事。現在狀況呢?」
「我也不知道-主角應該是找到了。」
她遲疑了一下「你不在現場嗎?」。
「我懶得等阿人,就在學校裡晃晃。」
「你在哪?」
「社團教室。」
「家尉,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她擔憂的說。
「哦?」
「你去看看阿人怎麼了…他剛剛沒接我的電話。」
「喔?喔喔!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後,我看了【潔思蒂】一眼,便關上了教室的電源,大步朝著籃球場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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