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演練許久的對話，隨著煙絲的消散，隱沒在若無其事的笑容深處。
　　
　　在她一如往常的溫和表情與深邃眼神下，我遞出了生日禮物－我還記得這個互送禮物的約定。
　　
　　她點頭、微笑，道謝－
　　比我的想像還要平靜的模樣。

　　打破沉默的，是睽違已久的她的聲音。依舊－

　　「家尉，好久不見了。」
　　她若無其事的帶上笑容。
　　「最近過的如何？怎麼好像有點累呢？」
　　沒有過於起伏的情緒，也沒有任何顫抖尾音。
　　「學校怎麼樣？有多認識美女嗎？」
　　
　　腦海中的旅館陽台場景，緩慢淡入她的身影。

　　「馮季雨。」
     「恩？」

　　我從炎熱感中清醒過來，而像是感到寒冷般不住顫抖的，居然是我自己。
　　她的雙手交疊腿上，嘴角保持最低幅度的上揚。
　　
　　「季雨－」
　　「那個－」她打斷了我的話「不好意思喔，這段期間都沒聯絡。」
　　「妳討厭我了嗎？」我忍不住說。
     「怎麼會呢？你會討厭我嗎？」

         我做了個深呼吸。

　　「妳希望我討厭的話…」
     「不會吧？這樣我好難過…」
        她作勢用雙手遮住臉龐。

　　我說：「不可能的吧。」
     「還是你瞭解我。」
     「我倒是越來越覺得不瞭解妳了。」

        她沒有否定。

＊

        「家尉，你說過：我像是綠洲。」
        「恩。」
        「你認為自己看見不是海市蜃樓。」
        「恩。」
        「家尉…你並不瞭解我。」

        我沒有否定。

　　「恩，算了。」
　　她搖了搖頭，接著從手提包內拿出了一張唱片。

　　「Whatever.」我看著封面說。
　　「我以為你不知道，所以暑假時就先買下來了。」
　　「我也是暑假後才知道－妳寫在畢業紀念冊上的…」
　　她點了點頭。

　　「送你，生日禮物。」
　　她將唱片放在前方的桌上。我沒有立刻收下。
　　「我們不是約好要互相送？」
　　「就還是恢復普通的關係好了。」她搖了搖頭後說。
　　「妳不問問我的想法嗎？」
　　我拿起唱片，不願直視她的表情。
　　「沒意義的。你心理早就明白了，不是嗎？」
　　她不卑不亢的低聲說道。

＊

        我明白了什麼？
        話說，妳到底是誰？

＊　
　   「這樣啊，撇清關係了啊，是男朋友要求的嗎？」
　　話說出口的同時，我感覺自己正拿時間當籌碼，孤注一擲的下了個必敗的賭局。

       然而，她在些許驚喜後的笑容，卻是悲傷而充滿毀滅性的。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此時，我似乎看不見在她眼睛裡，存在深黑以外的任何色彩。
　　「家蔚，時間還是不夠。」
　　「所以？」
　　「我就是這種人，你不瞭解…我希望你永遠都不會瞭解。」

　　她重新穿上粉紅針織外套，走向櫃台，連我的咖啡一起結帳。
　　我沒有動作，因為我內心的震撼，使得腦海裡不斷膨脹的季雨身影，從逐漸清晰的立體影像，變成了遮蔽日光般的一片黑暗。
　　
　　她拿起手提包時，彎著身子，好像在我左耳邊說了聲「謝謝」。
　　銀色十字架在我眼前搖晃著。
　　「…生日快樂。」
＊

　　回到家的深夜，我猶豫著是否打電話給媛琳，便開始無意義的整理書桌，將那張【whatever】放在肉眼可見卻不明顯的角落。
　　媛琳傳了封簡訊過來：【如何？正忙著弄濕枕頭嗎？】
     我想了一下，按下回撥。

＊

        她聽完我的述說，沒有吐露任何尖酸的字句、或是蘊含情緒的反應。
　　「但是我沒辦法恨她。」
　　我對著話筒一方的媛琳說。
　　「我太蠢了。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還是喜歡她。」
　
　　「總之她就是個辜負你這個好男人的女人，是嗎？」
　　聽她說出這種話，我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過，俺覺得啊…俺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對不起。」我只能這樣說。
　　「…你都這樣說了，俺還算什麼呢？」
　　「我不是這種意思。」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幹麼嗎？」她語調稍微急促的說。
　　「我對自己的舉動也感到很訝異。」
　　「俺覺得有點受傷了。」
　　「我瞭解…」我顫抖著說。
     「我覺得自己在浪費時間。」
     「媛琳－」
　　「J’ai de l’aversion pour des vous！」

　　切斷通訊後，像是切斷了維持意識的輸氧管，使得我再也沒有撥出電話的動力…
　　再也沒有支撐身子的力氣。倒在床頭前，而那積壓已久的情緒，將我的四肢鎖在床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