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16 00:33:43看見了什麼?

海德格的《向科技探問》


以下所述,多從筆記和二手書而來,我尚未閱讀原典,如有疏漏之處,請多包涵。

海德格﹝註一﹞《向科技探問(The Question Concerning Technology)》

希臘神話告訴我們,人是自我界定的動物,經由工具使用,人將自己界定為「使用工具的動物」,這也成為人的重要定義。

海德格從人與科技的關係切入,思索科技是什麼。

他利用溯源與概念區分的方式,首先分析Technology(也就是希臘文Techne)的定義。他認為,人作為主體,是工具使用者,科技與工具相關,是「人達成某目的的工具(means and end)」亦即:we use means to make end come true。

從此定義會發現,此定義是正確的;然而,正確的定義卻不等於本真性定義,因為它並沒有逼近本質。

進一步探討此定義,發覺此定義是關於means and end,means and end便關於因果關係。可是,這因果關係並非被自然科學省略之後的作用因,而是亞里斯多德的四因說,即:質料因、形式因、目的因、動力因。例如,獻祭用的銅盤,銅是其質料,盤是其形式,獻祭是其目的,人的加工是其動力(這四因必須按照上面順序談論)。從四因說可知,四因之間有統馭的關係,亦即要有「人」「去想」,或者「考慮」,然後「展現」出來(「考慮」和「展現」在希臘文中有字源關係)。最後,技術(或科技,就是Techne)是世界向人的展現方式。隨技術的發展,世界中非人為的自然越來越少。

其實,亞里斯多德的四因說一開始談論的是自然物。以蘋果種子為例,這顆種子埋在土裡,最終會長成一棵蘋果樹。於是,用四因說分析蘋果種子和蘋果樹的關係,我們會發現,種子是蘋果樹的質料,蘋果樹則是種子的最終會長成的形式,進一步,我們可以說,蘋果樹這形式,是蘋果種子這質料的「實現」;蘋果種子這質料,則是蘋果樹這形式「缺乏」。基於這個「缺乏」,種子會設法使自己成為那棵樹,這種成為樹的「可能性」,亞里斯多德稱之為「潛能」,這種「潛能」也就是所謂的「本質」。「潛能」的「實現」,也就是「本質」的「實現」。

此種質料和形式、潛能和實現的關係,表達了亞里斯多德目的論的主張,亦即,宇宙是朝向某個「目的」,也就是「至善」。世界萬事萬物不斷在變化,運動得以可能,也必須設定一個終極的不變不動的「推動者」。這個集終極目的、至善和不動的推動者三位一體者,也就是「神」。不過,在此的神並非基督教的「人格神」﹝註二﹞,亞里斯多德的「神」並沒有人格,只是目的、至善和運動的終極設定而已。

再以蘋果種子和蘋果為例,除了質料和形式的關係,推動質料的潛能,實現其形式的,就是那三位一體的「神」。因此,「神」便是四因中的動力因和目的因,祂推動自然物,使其本質(或目的)得以實現。

於是,我們進一步比較銅盤和蘋果樹,也就是人造物和自然物這兩個例子,我們會發覺,兩者的最大不同在於:前者的動力因和目的因是人,後者則是「神」。而人的動力和目的,是否能符合「神」的動力和目的?若是能,又要如何掌握呢?

事實上,分析更多人造物和自然物間的差別,我們會發現,人造物中,人的動力和目的越強,越是背離神(或自然)的動力和目的。然而,人卻相信自身的動力和目的,是符合自然的動力和目的。也因此,海德格認為,科技只是自然向人們展現的方式之一。

藉亞里斯多德的四因說分析自然物和人造物(也就是科技)的不同後,海德格認為,還可進一步要區分兩種科技(Techne)─即古代技術和現代科技。

傳統Techne之下,世界還有許多神秘的部分向我們展現。當代Techne則是是世界化約的展現方式,因為它變成一個「座架(或框架)」,讓世界在人的控制下,不再對自然有所感謝。人不能操控的部分不見了,世界化約成人生存之所繫的材料,也就是「持存物」。在此情況下,人似乎成了上帝。然而,在當代科技下,人以為自己成為上帝,其實,人也只是持存物,把自己和對象當成工具,狹隘了視野。

面對科技開展出來的世界,一個持存物的世界,我們該有何解套方式呢?海德格認為,藝術家,尤其是詩人,他們有特別的洞見,能夠開創出可能性。兩千多年來的哲學,應該以新的方式思考和討論,所以向藝術家學習其洞見十分重要,才能進一步深刻地科技危機的另類可能性。

註一:海德格(1889~1976),德國哲學家,當代歐陸重要的形上學家。名著《存有與時間(Sein und Zeit)》,開啟法國存在主義,奠定海德格存在主義開山祖師的地位。納粹期間,因加入納粹黨,成為海德格的汙點,也引起後世學界和政治界的廣泛討論。

註二:後來的基督教神學,挪用了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的學說,作為基督教的哲學基礎,使希臘哲學和基督教的關係分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