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過採花賊，『非正式』的那種。



＊＊＊


約莫半年前，開著車由市民大道的慢車道往西前進，在敦化路口，因為紅燈的關係，停了下來。

老婆婆提著一籃花走向我這台排在最前面的車子。

我看到她的花籃中有著熟悉的夜來香，心念一轉，有了買花的念頭。



＊＊＊



夜來香對我是有意義的，她的香氣跟雞蛋花（緬梔）一樣，都是屬於峇里島的味道。過往三次的峇里島旅遊經驗，無論過程的甜蜜或辛酸，那峇里島的容貌，是以夜來香跟雞蛋花的香氣，深深地刻劃在我的記憶裡。

飯店、餐廳、商店街，甚至是在旅館的房裡，這兩種花的味道，總像高明的小偷般，無時無刻不以最優雅的手段，輕輕將在島內遊玩的旅客的心，用無形的香氣當繩，悄悄地打上細而堅韌的結。就算旅客離了島後也不會忘記。


一直到幾年前，我都以為雞蛋花（緬梔）與夜來香是東南亞的花朵（所以味道才如此強烈，跟食物一樣）。然而，經由書本的資訊，我才知道，這兩種花其實在早期台灣的被殖民歷史裡，一直是重要的家庭香花種類。而包含白玉蘭、含笑及夜來香三種花朵的清香，都是文人墨客歌詠的對象，也是扮演安慰台灣人民苦悶心靈的重要力量。



＊＊＊



回到當時在車內的情景。

當我看到老婆婆的竹籃內有夜來香的身影時，一下子就讓我想到了當初在峇里島的日子。

【... 夕陽，晚風及邁泰，躺椅、泳池及不時飄散過來的夜來香的味道，打開的書掉落在椅子旁，我則是瞇上眼，陷入夜色來臨前的昏睡中....。】

我搖下車窗，阿婆馬上把整籃的花朵推了進車裡來要讓我挑選。 我笑了一笑：『不必全拿進來，我要買的是這個 --- 夜來香.....』，阿婆點點頭，將早已先用細鐵線串起來的夜來香長形花朵，放在她的手心。而另一隻手，則五指攤開，準備收我二十元的花錢。

在車子的零錢盒內翻了翻，只見五十元及一元銅板，就是不見兩個十元硬幣的蹤影。『再等一下！』，我對阿婆說。

紅燈的訊號開始進入倒數十秒，九、八、七、......
我也越來越急，眼看時間不夠了，紅燈轉綠燈，後面車子不耐煩的『叭！！！！.......』。

我找不到零錢，只好跟阿婆揮手，『找某到錢，下次再跟你交關.....』（找不到零錢，下次再跟您買），我一臉抱歉，然後採了油門往前衝。

『但..機累、休但機累.....』（等一下），我在後照鏡上看到阿婆追著我的車跑，可是車流不停往前移動，我沒法停下來，只能搖下車窗，揮揮手跟阿婆道別：『多謝啦，拍謝！！下一次再嘎妳交關......』（不好意思，我下次再跟您買），我的聲音隨著車過了馬路而變小，阿婆跑著跑著也停了下來，用力地揮了一下手！嘴裡念念有詞。

『多謝啦！！』，我大聲回一句，然後關上車窗，快速前進。



＊＊＊



果然是香花。

雖然來不及買到，但就只是開窗幾秒的功夫而已，這花朵的味道竟然還可以持續留在車內，深深久久的香氣，讓人心中不禁感到高興。『沒買花也可以惹一身的香』，這還滿蠻值得的，我是如此想。

一路開車往五股方向前進。

這花兒的味道真濃啊，像一片清晨迷人的霧，飄散在車裡，我的心情很愉快。 這樣的花香跟腦中某個處理快樂的區域似乎有著連結，甜香的味道總是讓人感到幸福。開著車，有點感觸。



＊＊＊



到了目的地，停好車後，將車燈關掉。
正要開車門時，一串白色而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我傻眼地看了一下那白色物體，
『這不就是夜來香花串嗎？？！！』

不知時麼時候，阿婆竟然把這二十元的夜來香串，已然掛在車方向盤的左側燈光排杆上，就在方向盤的死角後悄悄地『躲著』。 難怪我看不到花，倒是一路上一直聞到這花兒濃郁的香氣。

又想到，『難怪』當初阿婆跑的這麼激動，這麼的努力。
那應該是心裡『被搶劫』後的不甘心啊！

感情是，她先掛上了花（當我還在找零錢時），正等著收錢，而這位開車的少年狼（對她而言，我是！），竟然因為綠燈到了，大腳一踩，『不付錢』，就連車帶花一溜煙地走了，犯意明顯，世風日下。 瞬間傻眼無奈，只能邊追著車邊咒罵，跑了幾步後，氣喘吁吁，最後力氣放盡而停止。





我錯了。

不是錢的問題，也不是敬老尊賢的問題。

而是，我竟然在台北市的鬧區，幹了採花賊的勾當。


後悔？！ 我甚至記不起被我採花阿婆的長相。


採花算告訴乃論吧。
是嗎？

追訴期限不知是多久....











Canon 10D
EF17-40mm F4L

圖片為緬梔，拍攝地點在花蓮十二號橋空間民宿。
特別後製處理，想讓她看起來迷離一些。

晚一點會補上夜來香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