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4-27 22:48:31.ira
You are my lucky star (第一段)
人生的改變,常常僅在一瞬。
可是,我的卻拖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發生的事永遠改變不了,改變不了的事,就要學著忘掉?
只是,這樣的話,旁人說來容易。
而,當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想解脫,卻是如此的困難。
***
事情的起始是在前年的九月。
那天晚上近十二點,我才從餐酒會回來,帶著一身醉意的疲憊,癱坐在沙發上。 打開電視,無意識地切換著頻道,時間像緩慢移動的炎漿,從身邊靜靜流過。 悶熱及酒精,沙發及無聊的節目,讓人煩悶地打起盹來。
好像睡了一下。 突然,手機的鈴聲響起,清脆的聲音在昏暗的室內迴盪。 如同倒入熱鍋裡的冷水所濺起的炙熱水花,驚醒,我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特意選擇的分組鈴聲,在還沒翻開手機前,已經知道那是來自父親的電話。
將手機從書桌上拿起,來電的顯示,『Father』,在白光的螢幕上,刺眼地閃爍著。 看看牆上的鐘,凌晨十二點三十五分。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時間,原本應該柔和的電話鈴聲,顯得異常的刺耳。
帶著不安及不解,拿起電話時,我有點感到害怕。
『喂,….』,按了接通鍵。
父親的聲音響起:『……… 你不要驚訝,…………………。』
頓了一下,他又說:『………. 你阿嬤在十二點三十分時過世了……….。』
我不知該如何反應。
『什麼?!』
腦中一片空白。
『我現在在殯儀館處理你阿嬤的後事,你和姊姊明天快回來吧……』,父親的聲音聽起來蒼老而疲倦,但語氣卻很平和。
我點點頭:『好!我明天一大早就搭飛機回去。』,不知該說什麼,掛完電話,酒意突然變得清醒。我在沙發上,軟軟的躺著,像塊浸了水的棉花。
雖然說,臥床兩年多,這樣的離去,其實對阿嬤而言是種解脫。 況且,八十五歲的高齡,即使以現代的角度來看,也算是壽終正寢。 我們應該不必太難過。
但,那是親人的離去啊,無論再怎麼的正面思考,內心總是會感到非常的不捨及深切的悲傷。
我想到小時候跟阿嬤在一起的情景,我想到在她過世前一個多月,回到花蓮探視她時的狀況。 那時,護士還拿著推子幫這個臉色紅潤的白髮老人剪髮,父親在旁邊笑著,我則拿了相機拍了些照片.…..
可是,兩個月後,人卻走了。
***
搭火車回花蓮的路上,只覺得有股無力之感,陽光從車窗外灑入,沿途的海景及山貌都是幾十年來熟悉的樣子,但心情的低落,除了沈默之外,我和姊姊什麼話也沒說。 抬頭看了看放在車架上的行李,昨晚匆忙整理時,除了牛仔褲外,塞在裡面的淨是黑色的衣服,所謂不退流行的顏色,最素的樣子,卻是喪禮時最常穿的款式。
九月的天,還在盛夏的時節,不是為了度假,我們回到了花蓮。
走出車站,就看到父親站在他的老車前揮著手。
往常回來的時候,他一定是大聲地喊『這裡!這裡!』,然後開心地問我們肚子會不會餓,想不想吃東西。 可是,這次回來,坐進車內後,他只是說:『我帶你們去看阿嬤…..』
『好。…..現在狀況還好嗎?』,姊姊簡短的回應。
『妳阿嬤現在在殯儀館,衣服都穿好了,禮儀公司的人是我的小學同學,他幫了不少忙……』,父親說。
他又說:『昨天晚上妳阿嬤突然過去,我在醫院也不知該怎麼辦,….沒有什麼經驗……打電話給我同學…..他馬上找了人過來幫忙….半夜的時候,是我幫你阿嬤穿壽衣的……』,父親邊開車邊斷斷續續地描述。
我看著他開車的神情,想到這個已將近七十歲的老人,昨晚在深夜昏暗的的殯儀館裡,沒有其他的家屬在場,只有自己一人和來幫忙的禮儀社人員,『獨自』替養育陪伴了他超過一甲子的母親穿衣的畫面,一股辛澀的感覺從胸口湧出,望著窗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我很勇敢…..』,父親點點頭,好像給自己鼓勵。
『有通知弟弟嗎?』,我問。
『先別跟他說,時間太趕了,反正你阿姑、叔叔晚點都會回來,我們來處理就好了……。你是大孫,要負責 ”捧斗”……』,父親又說。
『嗯…..。』
***
到殯儀館看到阿嬤的最後一面。躺在冰櫃中的樣子是如此安祥,怎麼也無法想像,就這麼一個櫃子,卻隔開了一個人的生命。
流淚,不捨,屬於小輩的的我們(和堂弟妹),每天在靈堂前守著。時間到了上炷香,接待來弔唁的親朋好友,這燠熱的夏季尾聲,我們在海邊的靈堂陪著阿嬤。兩年了,當時的景象,卻是依然在腦海裡。
葬禮很忙碌。
沒有人有太多的經驗,沒有人想要有太多這樣的經驗。
禮儀繁複,要準備的東西很多,親友間的意見不同,天氣的煩熱,這突然發生的事件,讓典禮前的小衝突不斷。 從訃文的發送、靈堂的布置、甚至花環花圈的擺設,長輩們都有不同的意見,『求好心切』,一個葬禮讓家族有了聚會的時刻,弔詭的無奈。
離開花蓮太久,我對這當初生活了二十幾年的故鄉有點陌生。 父親開車帶著我採買阿嬤葬禮所需的一切。 臉盆、毛巾、金銀紙、掃把、小瓶水 …..等,好像一種磨練似的,在短短不到七天內,在市區繞了好幾圈,我又有了身為花蓮人的感覺。
***
葬禮的前一晚,大約在十一點左右,所有家族的人聚集在殯儀館前,替阿嬤舉行頭七的儀式。手持著香,我知道這是陪她的最後一晚,在誦經聲中,腦中一片空白。 法事完後,將一堆的紙錢拿到館旁的焚化爐燃燒,已經過了十二點,本應是涼爽的夜裡,在紙錢熊熊烈火的燃燒下,卻依然帶著燥熱。
燒完了紙錢後,接下來就是凌晨五點半的葬禮。
深夜一點多時離開了殯儀館,全身泛著火氣及煙味,父親開著車送我們回旅館。 車行在漆黑的夜裡,他突然問:『想不想吃點稀飯?…..』。 在過去的七天裡,不論是心裡或是身體,大家都累了。人有繃緊了的弦,過了頭七的儀式,只希望在正式的葬禮時,替阿嬤彈出她人生最後的樂章。
『好啊,吃點東西也好。』,我們回答。我知道他想跟我們單獨相處。
父親將車開到戲院旁的清粥小菜店,點了幾盤菜及三碗粥,圍著餐桌默默地吃著。 是疲累也是麻痺,是依賴也是相聚,並沒有多說話,但我們知道彼此是最親密的家人。
那晚的宵夜的滋味,我是永遠的記得。
***
葬禮結束了。
下午十二點左右,堂弟撐著傘,我捧著阿嬤的骨灰罈,放入那面山向海的家族墓園。 正午時分站在墓前,只見風吹草動,陽光耀眼,所有的事情好像沒變似的,然而我們卻已失去了一個親人。 過往與阿嬤相處的記憶依舊鮮明,但生命的逝去,卻像一道離去的光,轉眼不見蹤影。
離開了山頭,父親將我和姊姊送回旅館梳洗,約好一個小時後再去吃飯。
將黑色的衣服脫去,洗了澡後,父親準時來接我們。 下午兩點多了,很多餐廳都在休息。繞了幾圈都找不到可以用餐的店家。 好不容易在舊酒廠附近,看到了幾個攤子,小小的牌子寫著『米粉羹』、『煎餅』及飲料等等。
我說:『我想買一點餅,……,你們想不想吃?』
父親跟姊姊都搖頭。
『你去買你要吃的吧。』,父親邊說邊將車慢慢停在路旁。
下了車,我走向店家,請老闆煎了兩個餅,又買了一杯紅茶。
走回車子,剛打開車門,意外地,聽見父親的哭聲。
那是淒涼的嚎啕大哭的聲音,一個七十歲的老人,用力地揉著眼睛,大聲哭著:『我已經沒有媽媽了,…….妳阿嬤已經走了……嗚…..嗚……』。
這幾天來,我感受得到父親對於阿嬤離去的難過心情。但,我卻不曾見過他悲傷的哭泣。 他是家中的老大,對於自己母親的葬禮,他不能軟弱,他必須比誰都要用心。
然而在典禮結束後的這一刻,終於也是崩潰的一刻。
感到自己的『不孝』,『任務結束』,緊繃的情緒像潰堤的堤防,老人家像個小孩似的,在車裡哭得老淚縱橫。
姊姊邊哭邊安慰父親,我的眼淚也禁不住地落下。
三個人在車裡哭泣著。
誰都難以相信,不到一個多禮拜的時間,熟悉的親人就此離去。
***
辦完阿嬤的喪禮了。
家族的人也散了。
之前請的外籍幫傭,也要回去她的故鄉。
只剩下父親一個人在花蓮居住,雖然他的身體狀況還好,但原本的三人生活,如今卻變成只有他孤單一人,這樣的狀況讓我們很擔心。
(待續)
Cano 10D
1. EF17-40mm F4L
2. EF50mm F1.4
mina
2010-11-13 13:36:57
不知不覺從第一次看這篇文章到現在三年了
先後自己也失去了祖父 外公還有外曾祖母
而悲傷的像墨汁滴落一般 慢慢地暈開
mina, 我只怕這文章我是寫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