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28 00:49:06.ira
台階
今天下午的滂沱大雨,下得又快又急,雨不是直線落下,倒像打翻了的水缸,短短不到三十分鐘,在台北這盆地裡,傾倒了一地的雨水。 開車在路上,水花四濺,有點擔心引擎會熄火,車上的雨刷不停地擺動,努力清除擋風玻璃的水漬。雖然雨水霧氣讓人視線不清,但我小心注意,保持一定的速度,還是想趕快到達目的地。
雨不停地下,落在車頂的水聲,交雜著遠方的雷響,我在車內幾乎聽不清楚CD的音樂。 在車裡『享受』不被淋濕的小小自在,行車經過盈盈的積水,卻讓我不由自主想到年前在威尼斯所經歷的一段往事。
***
不像台北的雨,這樣讓人覺得黏膩而厚重,威尼斯的雨,落在已成古蹟的石房及夾在其中的水道時,感覺起來就是多了一番浪漫及詩情畫意。
那天我們一大早起床,悠閒地吃完早餐(兩種麵包、果醬、熱咖啡及奶油),回到房裡,我聽到了陽台外的雨聲,只是點點落下的聲音,但,打開窗戶一看,旅館的周遭巷弄,已經成為一片水鄉澤國。 我們有點傻眼,因為,那原本四通八達的小路,現在都變成了積水盈尺的『小河』。
有點好氣又好笑,我問她:『還打算去Bassano(離威尼斯大約一個多小時車程的渣釀白蘭地產地)嗎?』,頓了一下,她還是點了點頭。
我知道她的個性 ---『愛玩』。
好不容易到達這裡,雖然預定要待七天,但每一天都有計畫,每一天都不能浪費。 『一點點』雨及水,怎麼能阻止我們的興致?!
將背包準備好,兩人走到旅館外,打開門,走下階梯,第一時間我就覺得糟糕了。 這積水比預期的更深,大約二十五到三十公分的高度,讓人有點出乎意料之外。 同時,門外的天氣很冷,不到五度的低溫,讓即使是包在厚厚防水外套的我們,也不禁打起哆嗦起來。
我問她:『怎麼辦?還想去嗎?』
她嘟了一下嘴,沒有說話,但眼神裡還是有著一份想出去玩的倔強。
我嘆了口氣,然後笑了一下。
『好吧,我想想辦法….』
***
站在旅館門口,我四周張望了一下,原本可以稱做路的地方,現在都已經泛著水了(雖然說是看起來還蠻乾淨的水)。應該是躲在旅館裡開暖氣喝酒的日子,可是,冷颼颼的天氣裡,路的盡頭竟然還有人在走動,我有點不解。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突然,發現在門口不遠處,有一台類似機場的行李推車,就這樣孤伶伶地立在水中央。
於是,我有了一個想法。
脫下鞋襪,一股寒意讓人不禁抖了一下,把褲管捲了起來,這讓我覺得更冷。
『你要做什麼?』,她問。
『我想去把推車拉過來,妳看…..』,我用手指了指那困在水中的推車。
『你要赤腳走過去嗎?那麼冷…..』,她睜大眼睛說。
『對啊!』,『我把車拉過來,妳站在推車上,我再推妳走過巷道,然後到車站。很聰明吧!』,我有點得意地說。
『嗯,可是天氣很冷,水一定很冰…..』,她有點擔心地回答。
我很有自信地說:『沒問題的啦,妳知道我不怕冷!!』。
確定褲管的高度後,就這麼踏入水裡。
***
一步一步地走,那水的溫度,像無數的尖針,刺入了腳的毛細孔裡。 來自亞熱帶台灣的我,對於這樣的冷度,覺得『很有趣』,冰冰的感覺,讓人更有精神。
我將推車慢慢地拉回來,『妳看,沒事吧,很好玩喔!』,我跟她炫耀。
『真的嗎?可是水看起來很冷,我很怕冷。』,她一副驚嚇的樣子。
『上車吧!』,我將背包交給她,讓她站在推車上,那車台的高度,恰恰高過水面,我說:『小心點,要開始走囉。』
『好!』,她緊緊扶著推車的把手,面向著我,在台車上半蹲式的站著,我緩緩地推車向前。
『沒問題吧』,我問。
『OK啦。』,她回答。
看著巷子的盡頭,大約『只』有八、九十公尺而已,我想一鼓作氣地推車過去。『小心,不要濺濕鞋子,不然不容易乾。』,一面推車,一面叮嚀她。
她看了看經過的水面,對我說:『好!我知道啦』,表情也有一點開心。(可以出去玩了!!)
***
剛開始推車的時候,真的很有趣。
淹水的浪漫水都,兩個度假的旅人,用如此特別的方式『走』在威尼斯的小巷裡,有幾個人有這樣的經驗?!
我一面推著車,一面這樣對她說。
『對呀!』,她回答。
但,我自認為不怕冷的『天份』,在經過幾分鐘後,慢慢被冰冷的水及天氣所拆穿。 走了不到巷子的三分之一,腳底已經開始感到麻痺,然後,漸漸地,疼痛的感覺包圍了我的小腿。
我說:『有點冷,我的腳感覺好冰….』,扶著推車,抬起右腳看了一下,腳背有點紅紅的。 撐不到幾秒鐘,我趕緊換腳站立,讓左腳也能從那像是要結冰的水中抽離,略微舒緩一下。
她問:『有沒有關係啊,你的腳看起來很紅。』
我有點逞強地回答:『沒事,可以啦,還撐得住。』,『只是這水比我想像中要冷得多。』我又說。
推著推著,腳已經從麻痺慢慢又變成刺痛,這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明顯,眼看路還有三分之一,但我卻感到有點力不從心了。
『好痛!又冷又痛!!』,我慢慢地推著車,步伐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神勇。
她說:『你要不要休息。 前面的房子門口有個高起來的地方,我們可以在那邊停一下。』。
我往前看,那是一棟有著白牆及木門的房子,門口高起來的灰白色門檻,遠遠看起來像是座孤島。 像靠岸的船一樣,我將台車推了過去,然後抓著門上古銅色的門把,兩腳站在那『島上』。
一股冷到心裡的感覺,我竟然有點不由自主地打起顫抖。
***
『有沒有怎麼樣,你的腳看起來好紅…..』,她皺起眉頭,扁扁嘴對我說。
『很痛,又冷又痛,我覺得有點受不了…..』,我很坦白地回答。
一條長長的『水道』,只見一個背著包包的東方女孩,站在輪子已然淹沒在水裡的行李推車上,旁邊一個赤腳的東方男生抓著路旁木門的把手,光著腳站在那高起來的台階旁。奇特的畫面,卻是我們當時的處境。
『換我來推啦。』,她舉起一隻腳,想把鞋帶解開。
『不要,不要,妳的腳受過傷,這樣的冷水,妳受不了的….』,我趕緊走下水,慢慢地又推了起車來。 這樣做,她不得不放下腳重新站好。
一下水,走不到幾公尺,我又皺起眉頭,這水真的很冷。
她有點急了,『老大,我不要去玩了啦,我不要去玩了啦,你這樣很可憐ㄋㄟ……』,她一面搖頭一面說,臉上盡是不捨。
又說:『我們回去啦,我推你回去,好不好…..』,聲音聽起來似乎要哭出來了。
我說:『快到了,妳扶好,我們一鼓作氣衝過去!!』。
這水道的盡頭就在前方,那同樣是淹水的銜接大道,路中架設了一道高起水面的長長木板橋(註),綿延的橋板路就連向威尼斯的火車站。
在腳已經快要沒有知覺的狀況下,兩個人一台車,我們終於來到了這大路的中央。 將車推到路旁放好,我們走上了木板橋。 然後,她扶著我,我光著腳丫,跟著橋上移動的人群,走進了車站。
找到座位坐了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乾紙巾,將腳上的水珠拭去。 在擦腳的同時,她不停地用手搓揉我的腳,想給我一點溫暖。
(待續)
吉普賽
2007-06-14 15:02:33
很精彩的文章,讓我也不禁為你的腳擔心起來~
後來,你的腳沒事吧?
沒事!
膝蓋有點問題而已....
中年的徵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