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1.

今夜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轟隆大雨。雷聲震入了她的心，緊緊揪著。她望著手機裏剛打好的短訊，按下儲存按鍵，淚水從眼眶滑落。

 

“麗儀。。。。。麗儀。。。。。。”

 

窗外有人在叫她。聲音微弱，可是她聽得見，她聽見。她離開床，望出窗外，樓下有個熟悉的身影正擡起頭看她！

 

她猛搖頭，喃喃自語。

 

“不，不!”

 

   她往後退好幾步，右手抓著領口。

 

“麗儀。。。。。麗儀。。。。。。”

 

她低頭，淚水再次滑過臉頰，胸口上的手放了下來。她慢慢走向前，走到窗口，打開，她看見那模糊的身影擡起頭向她微笑。。。。。。。

 

 

2.

(吉隆坡22日訊) 19歲學院女生從16樓住家房間窗戶墜下，當場死亡，據悉，死者的同班同學，兩個星期前也墜樓身亡。

這起墜樓事故，發生在今晚上8時，地點在文明組屋。事發當天，黃姓死者與父母共進晚餐後，說要進房間溫習功課，父母完全預料不到她突然墜樓。

死者的父親透露，死者的同班同學在兩星期前墜樓，但女兒一向樂觀，很快就能恢復情緒。

他說，死者是個開朗的女孩，常逗他們開心，向來都沒有任何心事。到目前為止，他和妻子不明白為什麽開朗的女兒會突然墜樓。據悉，事發當天，妻子飽受刺激，當場暈倒，目前仍留醫。

據了解，死者的男朋友在葬禮上激動哭泣，他表示與女朋友的關系很好，不曾吵架，他對女朋友墜樓感到百思不解。

 

3.

“你和麗儀發生什麽事？！你是不是欺負她了？！”

 

哭泣奪去了國輝這大男人的力氣，他軟弱無力，任由淚流滿臉的黃父揪著他的領口，大聲質問他。

 

“我們不曾吵架，我只牽過她的手，我沒有欺負她。。。。。。”

 

國輝在哽咽，黃父松開手，跌坐在沙發上。

 

“那為什麼要這麽做？為什麼？”

 

他聲音微弱，淚已停，望著地面。國輝走到黃父面前，彎下腰。

 

“是我沒用。身為麗儀的男朋友，卻不懂她有什麽心事，沒有急時開導他。”

 

黃父沒有反應，依然望著地面。國輝跪下，懇求道：

 

“表伯，求你讓我帶走麗儀的手機，裏頭有我們的合照和短訊。我求你。”

 

黃父站起身，走入房間拿出手機，每一步都很沈重。

 

“拿去。。。。。。”

 

國輝雙手握著手機，緊握著。

 

4.

國輝握著手機，手在抖，他控制不住的抽泣。麗儀已不在五天了，他仍按不下手機鍵，他這才發現他不願正視麗儀的死。

 

他輕輕地把手機放在床上，就在他身邊。他望著天花板，眼淚斷斷續續，他迷迷糊糊的入睡了。

 

                                                “嗶。”

 

他睜開眼，黑暗中的亮光令他瞇起眼。是麗儀的手機響！他蹙眉，吸氣，然後拿起手機。手機顯示一封新信息，打開信息:

 

「今午從泰國回來，打開手機，收到你多通留言！哇！此刻才發現你那麽想念我呢！還好你不知道我在泰國的聯絡號碼，不然我的手機會被你打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回來，而且是迫不及待！好吧！我們見個面，明天中午在學院後方的公園見。對了！聯絡我這新的電話號碼。」

 

電話顯示無名聯絡號碼，時間是午夜2時。

 

他睜大眼睛，睡意全消。他坐起身，仍握著手機，眉頭深鎖，把手機關上然後丟在床上。他是不悅，他是懷疑麗儀與這無名人士的關系。好幾分鐘後，他進廁所猛把水潑到臉上，然後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淺笑。他嘲笑自己對已逝的人發醋意。

 

雖然麗儀已不在，但關於她的一切，國輝依然很在意。他一定要理清這個人的身份。他重新開啟手機，撥電致該號碼但在響了幾聲後，就進入留言信箱。他嘗試再撥，但撥不通。

 

他開看每一則短訊，都是轉送短訊，沒有來自該號碼的。他發現有封未發短訊：

 

「你怎麽離開我？我該上哪去找你？好想好想你，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國輝的心一陣刺痛，淚滑過臉頰，他從來不曾聽見，也沒有機會聽到她對他說我愛你這三個字。

 

5．

“表伯，麗儀之前有否常和你們提起某人或哪個男人常來找她？”

 

黃父已不再流淚但神情依然落寞。

 

“人已不在。你問這有什麽用呢？”

 

此時，表母從房間走出來，表伯趕緊走去扶著她走。國輝很清楚看見表母的淚痕猶在。

 

“麗儀愛往外跑，常和朋友出去。除了你，沒有朋友常來這。”

 

表母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夾著悲傷。

 

“她一定是放不下晴美的死，她這孩子習慣把心事藏起來。她們是好朋友，晴美去死後，我應該多註意她的！是我不好，我不是個好母親！”

 

表母又開始哭泣，表伯輕撫她的背。國輝站起身，趕緊告別。他沒有出示手機短訊，他不想加重表父母的心理負擔。臨走前，國輝站在門前，回頭看見淚流滿臉的表母，表伯垂頭望著地面。他的心感到陣痛。

 

6.

國輝十二時已在公園等候，等了半小時，麗儀的手機沒有響。他主動撥電致該號碼，但直接進入留言信箱。一小時後，還是沒有動靜，他決定再多等半小時。半小時後，他再撥該電話號碼，還是留言信箱。他嘆氣，起身離開。

 

麗儀的學院就在公園前面，他走進學院到設計系學校。自從麗儀進入學院，他們很少通信，他並不了解她在學院的生活。他楞在那裏，不懂要找誰。此時，剛巧有一班學生走出來，他認得迎面而來的卷發女生，她到過葬禮。

 

“小姐，可以談談嗎？”

 

女生看著國輝，遲疑了片刻，然後似乎想起了什麽。

 

“你是麗儀的男朋友？”

 

國輝點點頭。女生和國輝走進空課室。

 

“一個月前在麗儀的手機看見你們的合照，我們囔著要見你，她一直推搪。沒想到第一次見你卻是在葬禮。”

 

女生的聲音沙啞，國輝看向她身後，他不想直視她紅了的眼眶。

 

“請問你知道這電話號碼是誰的嗎？”

 

國輝出示抄在紙上的電話號碼，女生把電話號碼鍵入手機裏尋找，然後搖搖頭。

 

“沒有。怎麽了？”

 

國輝想起那封短訊裏有說到那是新電話號碼。

 

“沒什麽，我只想跟這號碼的主人談談。那你可以告訴我一些關於麗儀在學院的事情嗎？”

 

“她都沒有告訴你嗎？”

“我三個月前才從美國念書回來。。。。。。”

 

“麗儀很健談，活躍於課外活動，因此忽略了學業。她呀，每次考試都臨時抱佛腳。”

 

女生說到這就笑了，但才一會兒她又皺眉苦臉繼續說：

 

“幸好有晴美在課業上協助她，她才能及格。唉，她們都不在了。。。。。。”

 

“你們知道晴美墜樓的原因嗎？”

 

“晴美很安靜，整個人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她只有麗儀這麽一個朋友，所以她的事，我不清楚。”

 

國輝欲發問，女生先說：

 

“我很想知道為什麽麗儀會自殺。她一向都很樂觀。”

 

“在那之前，你們有發現她有任何不妥嗎？”

 

“沒有。你是她男朋友，你沒發現嗎？”

國輝自覺慚愧，身為麗儀的男朋友但她從來沒有向他訴說心事，或許他從來就沒有進入她的心。國輝向女生道謝，然後轉身離開。

 

正當他走下樓梯時，女生在後頭叫住他。

 

“我想起麗儀在一個多月前和插班生吵架！”

           

國輝趕緊跑到她面前，問得急促。

 

“誰是那插班生？到底發生什麽事？”

 

“是個男生，半年前才進入我們班。”

 

“他人在哪？為什麽事吵？”

 

“這我不清楚。關於吵架的事，我是聽同學賴莉莉說的。”

 

“那賴同學在哪？”

 

國輝急急往圖書館的方向跑去。國輝喘著氣欲走進圖書館，此時一個戴眼鏡的瘦女生走到他面前。

 

“你是麗儀的男朋友？”

 

國輝點點頭，原來這就是賴同學。

 

“我接到敏敏的來電，知道你要找我。”

 

剛才走得太匆忙，此刻在知道那女生的名字是敏敏。

 

“嗯。我想知道關於麗儀和插班生吵架的事。”

 

“上個月中，我看見麗儀在課室裏大罵陳同學，晴美在旁哭泣。”

 

“到底怎麽回事？你聽見什麽？其他學生沒有阻止嗎？”

 

“同學們都回家了，我是忘了拿學生卡而折返學校才看見的。我第一次見麗儀那麽兇，她罵陳同學是強盜。陳同學一直看著晴美，什麽都沒說。”

 

“然後呢？”

 

“她們發現我在課室外，陳同學就匆匆離開了。後來陳同學沒有來上課，然後麗儀和晴美。。。。。。突然。。。。。。不在了。。。。。。”

 

賴同學說到這，控制不住眼淚。

 

“我問她什麽事，她不說。她就是這樣，歡笑與人分享，悲傷自己扛。”

 

國輝捏著鼻翼，強忍著淚水。

 

“你知道陳同學在哪嗎？他的全名？”

 

賴同學搖搖頭，邊檫眼淚邊說：

 

“我不懂他在哪。陳宏彪，他的全名。”

 

“這聯絡號碼是他的嗎？有誰和他較常來往？”

 

“不清楚，我沒他的聯絡號碼。他總是口無遮攔，班上沒有人喜歡他。他也沒主動和我們打好關系，除了晴美。他常註意晴美。”

 

“他有對晴美做出什麽嗎？”

 

“除了那次吵架，他平時愛靠近晴美。對了，你找班長吧！班長有所有同學的聯絡方式。”

 

國輝在心裏罵自己笨，早該想到班長。晴美給了國輝班長的聯絡號碼然後說：

 

“班長今天病了，沒來上課。”

 

國輝心想明天找他比較恰當。他再次道謝，然後前往晴美的家。

 

7.

國輝大概記得晴美的家，他曾經一次載麗儀到她家去。

 

高級公寓B座的露天停車場已被清理得幹幹凈凈，沒有血的痕跡。走入16層3號單位，女主人依然容光煥發，四歲小孩玩弄著手上的玩具。

 

迎面而來的男人明顯疲累，國輝看見唯一有著晴美身影的眼睛。

 

“為什麽要晴美的手機？”

 

國輝把關於那無名聯絡號碼及和插班生爭執的事告訴晴美的父親。

 

“如果我不查明麗儀那樣做的原因，我放不下。我相信您也想知道為什麽晴美會這樣。。。。。。”

 

吳先生脫下眼鏡，輕柔前額。

 

“五年前我前妻去世後，我就不曾看見晴美開心的笑。都怪我，沒有多陪她，多和她聊天。。。。。。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學校哭泣。。。。。。”

 

他拿出電話卡，遞給我。

 

“我在葬禮後取出來了。”

 

“謝謝。我會再聯絡您。”

 

吳先生皺眉，搖搖頭。

 

“不需要了。她都不在了，知道真相又如何。我只想好好的過我現在的生活，好好的愛我現在的妻子和兒子。”

 

國輝的確對他所說的話感到驚訝，或許要經營大公司最主要就是比常人更理智。此時，晴美的後母吩咐傭人開門，國輝只好離開。

 

一上車子，國輝就把電話卡放入他的手機裏。他鍵入那聯絡號碼，預料之中，沒有名字記錄。當他把手機放在左邊乘客位上，正準備駛出公寓停車場，電話突然響了。

 

是一封短訊。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傷害你的。我會把東西還給你。你放心，我不會把那件事說出去。你放心，我不會在出現在你面前。」時間顯示27日，下午1時。

 

一樣的無名聯絡號碼。。。。。。

 

8.

一整夜，國輝輾轉難眠，即使他強逼自己入睡，迷迷糊糊的過了一夜，也沒如願夢見麗儀。

 

因為麗儀的過逝，他請了假。在他得到答案之前，他沒有心情上班。

 

今早至少有好的開始，聯絡上班長。

 

國輝直接進入正題，拿了插班生的聯絡號碼和地址。但是聯絡號碼和那封短訊的不一樣。

 

“這還有個聯絡號碼，他幾天前聯絡我。”

 

班長看著手機念出另一個號碼。果然，那封無名短訊是來自插班生的！國輝蹙緊眉頭，咬緊牙。

 

“我還記得那天他三更半夜撥電來要我轉告校方他要停學。當時，我告訴他麗儀和晴美在這兩個星期內前後去世了。他整個人呆了，詢問我晴美的葬身之地就蓋電話了。”

 

“他多久沒來上課？”

 

“三個星期了，之前他去了泰國兩個星期。他父親在泰國工作，他就是為了到泰國幫忙父親才停學的。若我沒記錯，他今天就走了。”

 

國輝道謝後，匆匆離開。他趕到插班生的住所，同住的學生都說宏彪昨天搬走了。此時學生的話，為他帶來了希望，

 

“你可以聯絡他，這是他最新的聯絡號碼。”

 

國輝當場撥打字條上的號碼，電話另一端傳來響亮的男人聲。

 

“宏彪，你在哪裏？”

 

“我在晴。。。。。。你是哪位？”

 

“我是麗儀的男朋友，我有事要問你。”

 

“沒什麽好問的！”

 

宏彪蓋了電話，國輝打從心底了解這插班生不受歡迎的原因。他想起插班生說，他在晴。。。。。。是晴美的家？不，應該是墓園！

 

 

9.

果然，有個身材中等，銅色皮膚的男子在晴美的墓園前。國輝內心的不安，憤怒和傷心摻雜的復雜情緒一時爆發，他第一次沖動的沖向前抓著男子的衣領，男子一臉驚訝！

 

“你和麗儀什麼關系？！是不是傷害她！欺負她！”

 

“沒有！我和麗儀沒有任何關系！”

 

男子推開國輝，國輝拿出麗儀的手機，顯示那封無名短訊。

 

“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晚打給我的是你。。。。。。我還以為。。。。。。你是誰？！”

 

“我是麗儀的男朋友！你最好說清楚你和她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你傳這樣的短訊給她，為什麼和她吵架，為什麼她會想不開？！”

 

“我拿了晴美的東西！我約她見面是為了拜托她把東西還給晴美！”

 

國輝的語氣放緩了，

 

“你到底拿了什麼？和麗儀有關嗎？”

 

“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要引起晴美的註意，有更多機會接觸她，才作弄她，搶走她手上的本子。我去泰國第二個星期打開來看，才知道那是本日記！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麗儀那麼緊張。我沒有心的，晴美一定很焦慮！所以才。。。。。。是我的錯！我的錯！”

 

腦海閃過麗儀在晴美的葬禮上喃喃自語，說是她的錯。當時他還安慰麗儀說她已很關心晴美，這突然發生的事，誰也預料不到。

 

“這和麗儀有關嗎？”

 

宏彪點點頭，

 

“我現在唯一能為晴美做的，就是永遠守著這個秘密。”

 

國輝握緊拳頭，往宏彪的臉揮去，

 

“我的痛，你明白嗎？！你明白嗎？！”

 

宏彪跌坐在地上，

 

“你打死我也不說。你要知道，就自己去那裏找。”

 

宏彪指著地上一個盆子，厚本子在燃燒。他檫幹眼淚和嘴角的血，站起身離開。離開前，他丟下一句，

 

“有些事不知道比較好。”

 

國輝沒有理會宏彪，猛睬火焰，終於踏熄了火。他不理會被熾傷的手，從黑堆中找到了至少還看得見字體的兩張紙。

 

「昨晚打雷，你溫暖的手掌蓋著我的耳朵，我假裝睡著了，不懂你有沒有感覺到我的臉好燙，如果你每天都在我家就好。」

 

「你說他從中學開始就一直很喜歡你，你們一直在通信。我知道的，但我沒想到你和他在一起！你為什麼那麼做？！我不夠愛你嗎？你怕別人知道我们的事嗎？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麗儀，我的心碎了。徹底碎了。」

 

國輝跌坐在地上，腦子閃過幾個畫面。麗儀从晴美家回來时，紅了眼眶，國輝問她是否和晴美吵架了，她沒有答話，只喃喃：

 

“我是為她好。”

 

那天以後，麗儀不再提起晴美，可是有一天無意中聽見麗儀和晴美通電話，麗儀叫晴美不要擔心，沒有人會知道。當時，麗儀什麼都沒對他說，為了尊重她，他也沒問。

 

國輝緊抓著兩張紙，楞在那裏。

 

刮風了，耳邊響起宏彪的話：

 

“有些事不知道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