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四年，過幾天後我又將回到四年前的散心地-京都，心情說不上複雜到百感交集，但也是雜陳許多事物的變遷之歎。原本後記得那一段話：「心情其實過中年，萬事何曾在眼前。明朝尋我舊遊處，半是辛酸半是甜。」

現在看來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0.最早的行程，是從地鐵出口開始，原本以為楓葉早落盡的枯枝黃葉，與蕭瑟寺院。卻因世紀末暖冬現象，一出地鐵，滿目楓重層層。美得像書本圖片裡的景象，像一個虛幻的畫境。

此等風光，一世一面便足以回味。

1.哲學道上緩慢行走

出了永觀寺，拐過彎，走到哲學之道的起端（或盡頭）。沿路一行人漸漸散去，像是無力承受漫長的沈靜與思索，轉往每個人不同的目的地。

我孤獨地順著流水方向行走，偶遇迎面前來的路人，隨即各自南北走去，這路上雖然鮮有人跡，但是優然輕鬆之心情，靜落於途中。

終途走上阪道，就是銀閣寺。

2.三十三年的一面今世因緣

佛家所云：千手觀世音菩薩的因緣示現，一切皆是為普渡天下蒼生，為世人心靈之慰藉，而起正心念，遠離偏邪的思想，勇於承受當下果報而不起造新業。

知道錯過了清水寺33年才御開帳的十一面千手觀音像，心情悵然地說不出什麼，
只差了幾日，與這段機緣失之交臂。最主要的原因是，今年剛好33歲，錯過這一次因緣示現，不知是否要等下一個33年，還是為了領悟了千手觀音的果報啟示。那時想必我以白髮蒼然，只為求得一面緣，而千萬里渡海來登高彌望。那時我，虛歲66，或已脫離人世苦輪。

觀音大士沒見著，清水寺像是座落在緋紅層次的雲彩間，與秋色共成一番顏色。
聳然在百根巨樑搭建於山際斷崖的木造舞台上，臨空眺望四方，渺遠的京都市在塵囂中，與古樸深邃的正殿呼應，

果然人間與仙境在一念間轉瞬。

之後，原本趕著在閉寺之前，前往三十三間堂瞻仰1001尊觀音像。
腳程總不及時間流逝如斯，再次錯過33的機緣，也算意料中的巧合。

3.三島書中燎原慾火的金閣寺

來到京都，怎麼也得到金閣寺一探清楚，最主要還是因為三島由紀夫。中學時，無意間從圖書館借來了一本「金閣寺」，書中描寫著寺中小和尚因金閣寺的美，而發狂放火燒寺的情節，雖然細節不復記憶清晰，但是對於第一次看見書中敘述情慾之間隱然的情愫，卻訝異不止。

金閣寺的美，並不在金箔的耀眼輝煌，在於它靜默地佇在溏邊，當水波蕩漾四起，映在方正三層寺裡千萬端的水影變化，

亮麗如緩慢行板的流光掠影，規律如金光傾瀉般歲月無痕。

其餘的，松風、清泉，以及樹影，不及一提。

4.渡月橋中勿回望
像咒語般的古老傳說，遊人切勿因嵐山之美而回頭，如此好運便會隨之而來。
此時，我是非常需要好運的，不論各方面。路邊賣梅酒的小販，晃著古樸的小陶杯，杯上寫著日本漢字的徘句寫著像是：

今宵一別後，何日君再來。

然而渡月橋上的行人如織，正在整修的左向通道，把兩向的人潮聚集起來，誰也管不著回不回望的好運兆。秋色美景當前，宋代范仲淹的詞句，完完全全就是嵐山的寫照。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
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做相思淚。

唉！酒入愁腸，化做千行相思淚…..。

5.下山途中的起落

離開天龍寺的時候，天色開始灰濛濛地像迷霧般散開。十二月的京都，天氣乾爽清冷。
由於連日來的京都寺院散步之行，每天近八小時苦行的腳程，腳疾開始復發，在天龍寺的下山途中，撕裂般的痛楚隨著每一寸的步履而隱忍著。多年前上山求道，沒想到終究孑然一身牽掛。

總是要下山，雖然迎風醉酣，如夢似幻的極樂涅槃，好不眷戀，
但在暮鼓急急催促中，遊人靜穆散去罷。
總是要下山，因為燦紅豔麗，繽紛華年的驚鴻一瞥，轉睛無暇，
但在一葉楓紅隕墬間，歲月晃然如梭般。

雖然舊傷隱隱，但是到了該下山的時辰，讓我自己一人靜靜落落地走完。

說不出的滿身疲累，在上了61號市巴士後，便昏然入睡。睡夢中哭著笑著，只有車輪行進間的顛跛刺激著我人生旅途中每一站的起落。

6.旅程中散落的記憶

心情其實過中年，萬事何曾在眼前。明朝尋我舊遊處，半是辛酸半是甜。

再次回過頭，已經是很久的很久以後。你我笑顏依舊。

只是，


陌然。




(照片是2000年12月8日在京都五条通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