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2.11.）

蝙拂簾旌終展轉，鼠翻窗網小驚猜。
～李商隱〈正月崇讓宅〉

 
 廚房遭老鼠入侵了！全家頓時陷入捕鼠大作戰的戒嚴狀態，不但得提防隨時可能竄出的鼠影，角落吱嘎作響的怪聲，心緒鎮日怔忡不自持，遑論想及漢他病毒、黑死病…，更是悚然心驚。難怪《一九八四》裡會使用老鼠作為刑求逼供的工具。災情計有：每日的廚餘、垃圾桶均經翻攪、散亂一地、流理台內臭氣薰天、濾水器水管遭啃斷、米袋被咬破…。相傳老鼠精聽得懂人話，故討論捕鼠方案時切莫讓鼠輩竊聽。購置了「酪香」與「花生」口味的黏鼠板（沒想到好不容易黏得一隻，果然獐頭鼠目，叫聲淒厲、死狀甚為悽慘，卻還有其他隻出沒）、捕鼠器（與克莉絲蒂的經典推理舞台劇同名，不過精心擺放了鹽酥雞、撒滿花生粉的豬血糕、香蕉等美食誘餌，還以報紙加以掩飾、偽裝，鼠輩卻都奸巧得不上當）、捕鼠瓶（號稱有新型專利）。到最後，還是正本清源找出鼠輩潛入的排水孔管道加以防堵，此患遂絕。

 終於逐出鼠輩、消滅鼠患之後，全家人都累癱了，諾羅病毒趁虛而入，接連上吐下瀉、忽冷忽熱了好幾天。後來看了《23對染色體》才知道，原來壓力大時「可體松」會導致免疫力下降。人生好像總不免諸如此類的塵勞煩惱，而且像泡沫一樣，浮到水面的破滅解決了，卻又有新的源源不斷湧出。有時瑣碎的小事反而忒令人心煩，我們終究不能免於這些「囓齒性的小煩惱」？無怪乎張愛玲會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十二生肖中最令人嫌惡的大概非鼠莫屬吧？今年「蛇」的吉祥話雖然也令人煞費苦心，但至少蛇還有「小龍」之稱，而且可別忘記老鼠是機關算盡才在十二生肖排行榜中奪魁，還把可愛的貓咪擠出十二生肖之外，真是可憎可鄙。想起與過年有關的吉祥話一則：「新年好，晦氣全無，財帛進門。養豬個個大，老鼠隻隻瘟。作酒缸缸好，作醋滴滴酸。」但可得留心句讀，千萬別讀成「新年好晦氣，全無財帛進門。養豬個個大老鼠，隻隻瘟。作酒缸缸好作醋，滴滴酸。」。標點符號之用大矣哉！

 李安響噹噹、熱騰騰問鼎奧斯卡新作《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竟也有老鼠的蹤跡：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跑出來一隻耗子。這隻皮包骨的棕色老鼠就像是天外飛來的，莫名其妙就出現在側面座椅上，緊張兮兮，喘息不定。理查‧帕克看起來就跟我一樣驚愕。耗子跳上防水布，朝我跑過來。震驚詫異之餘，我的腿軟掉了，我差點跌進櫥櫃裡。我只能睜著兩隻不敢相信的眼睛，看著老鼠越過木筏的各個部分，跳到我身上，一路爬上我的頭頂，我可以感覺到牠的小爪子陷入我的頭皮，像抓住生命線一樣抓緊我的頭不放。」
「…我抓起老鼠，朝理查˙帕克丟過去。到今天我仍然能清楚地看見老鼠從空中飛過去的樣子－牠的爪子伸直、尾巴豎起，拉長的陰囊小小的，肛門像針尖一樣。理查˙帕克張開大嘴，不斷尖叫的老鼠不偏不倚落入牠嘴裡，就跟棒球飛進捕手手套裡似的。老鼠光禿禿的尾巴就像一根義大利麵給吸入嘴裡一樣消失掉。」

 於是乎，老鼠最後祭了「大貓」理查˙帕克的五臟廟。理查˙帕克之名源於文書作業的錯誤，亦恰與十九世紀英國一場船難中被吃掉的十七歲雜役同名，背後的用典寓意令人不寒而慄。此案例在最近風行的思辨類書籍《正義》中闢有專章討論，由之掀啟一場關於邊沁功利主義的論戰。《少年Pi的奇幻漂流》巧妙運用了敘述性的詭計，「故事」與「事實」其實模稜難分，看似不可思議的情節，在足夠分量的細節性描述下，竟也栩栩然具有現實的肌理。正如原著終章所揭櫫的：「只要說出口、用上了語言，不就有創造的味道了嗎？光是觀察這個世界不就也是一種創造嗎？」

 容我借用李安的經典公式：「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奇幻漂流。」而我正在自己的奇幻航程中，感謝有你為伴，一同克服人生的塵勞煩惱，一起探索世界與生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