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5.31.）

Said it all.
Nothing to say at all.
Nothing to say that matters.
Haven’t we heard enough?

Said it all.
Nothing to say at all.
Nothing to say that matters.
Doesn’t matter.
Anymore.

~Take That《Circus》〈Said it All〉

當一段關係走到後來，是「無話可說」抑或「不說話，只作伴」的境界？

「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人畢竟是群居的動物，活著，怎麼可能不同別人交談？但交談也有多種，有虛與委蛇爾虞我詐者，有相談甚歡意猶未盡者，有寒暄客套言不及義者，有情投意合忒煞情多者，有深刻嚴肅的討論，有脣槍舌劍的拉鋸，有話不投機的應酬，有吳儂軟語的蜜意…。舒國治說養生之道要「談笑終夜，需覓良伴。須天南地北旁徵博引聊趣事…。」然而如此之良伴豈易覓乎？

「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便會一輩子同他有說不完的話。」是呵，不論情人或朋友，當我們喜歡一個人時，便想與他說話，給他寫信。彷彿透過這樣的交流，自己的一部分也留在了他那裡。原來人生的歷程上，我們未必要找可以擁抱親吻的愛侶，我們想找的或許只是可以談心的好對象。張曼娟在《不說話，只作伴》的楔子提及一位女性友人戀愛的時候，情人悶不吭聲，都是她找話題，一直講笑話，就像是現代版的一千零一夜。所以，她得出一個結論──「比較在乎的人，就是會努力找話說的人」。原來，說話是因為在乎的緣故啊。

不知何時開始喜歡看聯合副刊上「金玉涼言」的專欄，其中最有趣的大多是描述婚前、婚後差異的對比句：「和女友講電話，短話長說；和老婆講電話，長話短說。」「婚前，兩人說話，你儂我儂；婚後，兩人說話，你聾我聾。」「和女友說話，千言萬語。和老婆說話，三言兩語。」「婚前，總有話題。婚後，總有難題。」張曼娟聽見那對人人稱羨的賢伉儷離了婚，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詫異，他們當年相親相愛是出了名的。…為什麼兩夫妻都有良好職業，孩子也都大了，竟然會分開？「沒辦法啊。」那男人疲憊的說：「已經沒有話說了，走到盡頭了…。」同樣在聯合副刊看到的劉靜娟極短篇〈你總算開口了〉：「她和丈夫之間的話愈來愈少了。日常瑣事知道說出口會有什麼反應（或沒有反應），甚至可以在心裡來回『推演』對話，又何必說；帶有批判意味的話，明知說了會引發口舌，情況也不可能改善，忍住算了。…琦君燒得一手好菜，抱怨丈夫從不會開金口稱讚幾句。他說：『努力吃的菜就是燒得好的。不喜歡的菜說了就要吵架，幹嘛要說？』…每日的對話幾乎只剩『吃飯了。』『嗯。』」難道非得等到不小心咬到舌頭了，才終於會開口「唉唷」一聲嗎？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當所有的愛意、浪漫、熱情與閒情都在柴米油鹽醬醋茶中消磨殆盡了，當所有的付出都在日復一日一成不變的打轉中被視作理所當然了，是否也終將失去說話的興致與聆聽的耐性？親情、愛情、友情、婚姻…，任何情緣的長久維持都是要靠努力珍惜與經營的，只不過即便你有這種體悟與智慧，對方卻不一定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然而沈默也可能是美好的沈默。正如同古老而美麗的詩行所吟詠者般：「傳情每向馨香得，不語還應彼此知」、「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心有靈犀一點通」。也是張曼娟《不說話，只作伴》的自序：「感情到後來，都會走到沒有太多話好說的境界吧，不過就是並著肩走一走，牽著手坐一坐，安安靜靜的看著廊前的曇花在黑夜裡陡然綻放。…不說話，我們才能開始聆聽彼此。…　　不說話，只作伴。是我嚮往的感情生活，必須經過更長久的時間才能抵達，而我已經出發。」卻又想起昨夜微霜的美詩〈春賞‧鬱金香〉：

　 　 　　 　 　　 　絲雨
　 　 　　 　 　　 　　陽光
　 　 　　 　 　　 　疊疊翠綠掩山岡

　 　 　　 　 　　 　大厝
　 　 　　 　 　　 　　紅瓦
　 　 　　 　 　　 　白雲飄盪溢茶香

　 　 　　 　 　　 　一蕊初綻
　 　 　　 　 　　 　婆娑搖曳鬱金香
　 　 　　 　 　　 　悄悄崁出琉璃扇形窗

　 　 　　 　 　　 　enjoy　春光

　 　 　　 　 　　 　即便
　 　 　　 　 　　 　不說話　只作伴
　 　 　　 　 　　 　也感染這遍芬芳

　 　

張曼娟《不說話，只作伴》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304661


昨夜微霜〈春賞‧鬱金香〉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aiirr55/3/1280161500/20070224072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