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22 20:13:34Sunny大小姐

姊姊

除了生命最初初的兩年半,一直是以姊姊的身份存在於世界上。「姊姊」狀態沒有佔據太多注意力,也從來沒有想過「做姊姊」對一個人隱匿的命題與象徵,就是自自然地從獨生女變成弟弟的姊姊、過兩年又升一級成為兩個弟弟的大姊。

如果小三時先知預言:老愛在下課跑來教室外等我的「臭零呆」大弟會長成固執寡言的俊偉男子,與我除了哪家餐廳好吃之外沈默相對;白白嫩嫩、睫毛長得可以放火柴的美麗男娃,二十年後會成為爽朗黝黑的台客業務。忘記曾以老么之身躺在姊姊膝頭,嬉玩四肢飛旋的噴射機遊戲,並且以喝下輪迴重生孟婆湯之儀式,將被迫穿開擋褲而臉紅跺腳的愛面子性格藏在某格記憶倉儲,長成一個精於打煙、打屁,在家慣穿內褲跨下掛著一大包玩意兒的男子。9歲姊姊笑笑不信,29歲的姊姊點頭稱是,伸手瞪腿上溯時間之河而不能,撫著被銀色水流衝褪的身子唉唉喘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回不去以姊姊的姿態分配零用錢、發號施令、管弟弟、跑到電玩店門口抓弟弟回家、搶過任天堂從六樓往下摔、對牢欺負憨厚大弟的鄰居玩伴說教、嗆聲的母雞姊姊;回不去用爸爸附卡包辦弟弟從頭到腳行頭的媽媽姊姊(彼時我母臥病萎靡,全家大小物件由我採買),甚至回不去大學返家躺在弟弟床頭八卦親戚,互相隱藏苦痛耍寶作樂的姊姊。

戶口名簿上姊姊身份明明白白還在,姊姊姿態卻不知何時分崩離析。

媽媽總說羨慕我當大姊,弟弟從小被管慣了,長大了還是姊姊的弟弟,姊姊的話好歹得要聽幾分。她會在黃昏時唉唉不已的唸「妳真好命阿!以後有娘家兄弟可靠,做人家大姊卡好,有後頭厝可以回!」

舅舅們骨子裡是張愛玲連環套中描繪的鄉下人(或許我不熟悉的外公也是?),眼光閉瑣又極端愛財,生命中的愛夾窄的給了帶男根的下代(承接祭拜大責的長子長孫最是寶貝),家庭樹上旁枝的兄弟姊妹與樹冠父母像是灰色淡淡陰影,不值得在他們身上花費金錢。媽媽豔羨擁有大姊身份的我,說到底是自傷於做人家妹妹的自己,一個國中畢業半工半讀做女工的妹妹。

曾經沈迷於弟弟龍眼核般又黑又純真的眼睛,算命的說他是前世修行頗深,調戲喪家女眷的好色出家人,還不會走路就偷掀鄰居美女姊姊短裙呵呵笑的小子。我的弟弟是鬧著要坐膝頭撒嬌的小彬彬,我的弟弟是不愛看書通曉世事的街頭哲學家,我的弟弟是生氣甩門不理人的時代青年。再過個幾年,做姊姊的資歷就會超越30年,我的弟弟們與我,是否會在時間長河中各取一瓢飲,忘卻颱風夜扭動屁股稚嫩童音唱出的「燃燒吧!火鳥」;放學搶喝養樂多幹架,被媽媽以「大讓小」「孔融讓梨」狠很教育的倒楣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