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半夜三點。

在看似漆黑不見五指的倉庫裡，有幾抹人影來回晃動著。微弱的燈光，在偌大的倉庫裡，更顯得幾分怪異。倉庫外不停著傳來波浪拍打岸邊的聲音...

是的，這是個在碼頭旁的倉庫。

「喂─」一聲呼喚，劃破了倉庫裏沉重地令人窒息的空氣：「阿偉，我在叫你。」
「怎麼了？」那名叫阿偉的男子在微弱的鵝黃燈光照耀之下，形貌顯得非常模糊，卻似乎看見他轉回頭的動作。
「貨你都點完了嗎？」另一名站在阿偉身旁的男子說道，倉庫的窗子似乎是忘了關上了，一陣大風就這麼從窗子吹了進來，從屋頂懸吊下來的那微弱的燈光，趨時，隨著風不斷的搖晃著，地上的人影也隨著燈晃著。倉庫屋頂接連發出巨大聲響，聽來應該是下起磅礡大雨了。
「幹─」那名出聲叫阿偉的男子點了根菸，無奈的嘆了口氣：「我想，幹完這筆，我就不幹了。偏偏天公還不作美，下什麼雨！」偌大空曠的倉庫裡，只剩下男子的聲音不段反覆的在空氣裡敲擊。其他人沒有說話。
「貨點完了，確認無誤。」阿偉簡單的答道：「華仔，這一次幹完，你當真不做了？」
「做這途的，真的很不穩定...我也想過過那平凡但安穩的生活。」霧氣自華仔的鼻孔以及嘴角呼出。「我想到時候就放手讓你們去做了吧，尤其，阿偉，我說坦白點，我希望你接替。」
「但少了你，人脈必然會流失不少。」
「這是必經的，但有一些固定的顧客，不可能流失掉的。」
「你這麼堅持啊...」
「我也老囉...不該再生活水深火熱當中。」
聽完華仔講的這些話，阿偉沉靜了下來，沒有再回答些什麼。不少同樣穿著清一色黑的人，佇立在倉庫鐵門前。
「等他們來吧。」華仔猛吸了一口，接著便將菸屁股丟到地上用腳揉息。

◎

墨藍色的天，乍時似乎被醞開一樣，顏色明亮了不少。

已經四點整。

鐵捲門緩緩打開，那些原本佇立在鐵捲門前的人，退到了阿偉和華仔身邊。微弱的燈光仍舊亮著，人們在漆黑將近伸手不見五指的倉庫裡似乎已經適應了，面對那漸漸往上升的鐵捲門，帶入比裡頭還為明亮的光線，眾人乍時直覺得刺眼。

帶頭走進者，同樣也穿著一身黑，身旁的小弟更不用多說，清一色全黑，似乎已經很清楚傳達了華仔跟阿偉，彼此是什麼樣的關係。

氣勢不凡。阿偉想。

只見華仔走上前去，面對著那人，華仔親切的先伸出手。
「你好，胡老闆。」
胡老闆隨即也伸出手，相握了幾秒鐘。
「聽說，幹完了這票，你便要退休啦？」
「是啊...怎麼說我也都老了，不適合這種生活了。」
「哈哈哈...這麼說也不錯，畢竟老了，想好好享受了嘛。」
「以後也得要讓我的小弟去接手了。」華仔笑道。
「放手讓年輕人做嘛，這倒是不錯。」兩人相看一會兒，大笑。
胡老闆身後一排小弟，人手一把槍，陣仗絲毫不輸給華仔半分。因為怎麼說，做老大的出門小弟若不夠多，多多少少仍是會被說閒話的。正所謂：輸人不輸陣嘛。
阿偉皺著眉頭，不懂怎麼有這麼多的話可以講。

沒多久，只見華仔轉過頭來：「阿偉，麻煩把貨拿給我吧。」
「好。」

沒多久，華仔雙手各有一個皮箱。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
華仔點點頭，胡老闆便也把皮箱拿了出來，不消說，裡頭盡是美鈔。
「先拿去點點看吧。」畢竟胡老闆跟華仔的交易已維持了數年，雙方都很明白彼此的脾氣。
華仔先將手上的其中一箱交給了胡老闆。而胡老闆便打開皮箱，拿出了一包，便用手指沾了一點白粉。他正在試貨。
「沒問題，五百萬美鈔，不多不少。」阿偉向華仔比了個ＯＫ的手勢。
華仔便把手尚未拿出去的一箱交予了胡老闆。

◎

正在轉身，突然發現...

忽然背脊一陣寒顫，一把槍抵住了他的背...不用說，這人就是阿偉。
「阿偉，你在幹嘛！」華仔大吼著。
「你認為我會幹嘛？」語畢，他扣上板機。
「你這是過河拆橋？我教了你這麼多生意方面的事情，到最後還希望你能接手，你現在竟要反回來殺我？」
「喔？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一槍斃了你！」阿偉用槍口不斷頂著華仔的背脊，華仔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是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居然會被自己所培養的徒弟拿著槍頂住自己的背脊。

胡老闆也嚇出了身冷汗，原是在華仔身後的小弟團團圍住阿偉，而胡老闆的小弟們則是圍住胡老闆，深怕有什麼萬一。

雙方劍拔孥張，隨時都有可能一觸即發。
「我是來復仇的。」華仔一愣。
「復仇，哪來的仇讓你復？」
「哼，你忘了我可沒忘。」阿偉維持住他的動作，華仔不敢輕舉妄動：「當初你還沒為堂主，卻是堂口裡的紅牌打手...」阿偉的表情逐漸扭曲，滿臉的恨意：「活生生的將我爸媽給打死，你說這殺父不共戴天之仇，我能不報？」

的確，在華仔還沒當上堂口堂主的時候，確實有過好長的一段時間為堂口裡頭的紅牌，這樣的日子不知道經過了幾年，他終於從原本唯命是從的小弟一口氣被推舉為堂主。打從那之後，他便盡量的不讓自己的雙手再次沾滿鮮血。

沒想到這個孩子，竟是當初他們討債時，意外打死了那對夫妻的孩子。

「像你這種冷血無情的人，早該去死。」只見阿偉眼神一冷...

「碰！」

槍聲在倉庫裡無止盡的迴響。
阿偉身後的小弟沒一個敢向他開槍的，而胡老闆也楞住了。

只見華仔就這麼毫無知覺硬生生的趴在地上，不動了。背後被開槍的地方不斷的流出鮮血，不斷流著。被染紅的範圍持續擴大著，他倒在血泊裡。

阿偉冷笑著，很好，你可終於死了。我可終於替我的爸媽報了仇。當初想盡辦法想進入堂口，為的就只是報仇兩字，如今仇已報，也許他將退出堂口，去過他想要的生活。

阿偉走到華仔身旁，彎下腰撿起掉落在地上沾了些血裝滿了五百萬美鈔的皮箱，哼，你可不用再過你的清幽生活了。

阿偉轉過身去向後走著。

突然！
「碰碰碰碰碰！」亂槍掃射，阿偉乍時毫無知覺的趴倒在地上。是中彈了吧。他吃力的轉過頭去，身後的小弟似乎無一能倖免剛剛的那些彈雨。
「馬的，第二箱居然是假貨？」倒地前，他似乎聽見胡老闆這樣說道。
阿偉看著地上，才發現地上也被染紅了一片，應該是自己的血吧。此時的他再也不感到疼痛，似乎身體有什麼物質正迅速流失般的，似乎有什麼東西要被抽離。

此時的他，再也無恨。

原來華仔早就算到這一步啊，哈哈哈哈哈哈...

倉庫又恢復寂靜，除了那聽不清楚的細碎聲音。
忽然他覺得很累，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