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25 18:29:05Sean Wang

為什麼不願意改變自己

齊白石早年一直混得很不好,後來他碰到了陳師曾,算是當時藝文界的頭頭,他告訴齊白石應該改變風格,大意是你畫八大山人那種調調北京人沒興趣,所以之後齊白石就開始畫那種紅花綠葉,比較俗艷的風格。這整件事表面看來很怪,因為從八大的風格到紅花綠葉派的距離,大概就是九把刀到金基德的距離(這裡指的是風格差異,不是好壞)。可是從結果來看卻是理想的,齊白石後來的確是成功了,他走出另一種風格,而且這也不違逆他的本性。

因為齊白石接觸藝文的時間很晚,他是二十七歲時才開始了文青之路,狂背唐詩三百首。試想這樣的程度去畫八大的東西,先不討論市場問題,光是那些文人就很難買帳,覺得你一個鄉巴佬,學人家耍什麼悲。反而齊白石畫一些俗民生活的情調,就像攝影家拍一些第三世界的生活。低層次一點的文人可以獲得獵奇的快感,高一點的觀者或能從中發現真摯的情感。就個性而言,齊白石對於人世本來也就比較熱情(因此也小氣),畫老人牽小孩,比起畫悲涼的孤鳥對頭多了。

可是這整件事情還是讓我有淡淡的哀傷。齊白石的存在之於文人有一種動物奇觀的感覺,即使作為一種奇觀反而順從甚至提升了他的本性。但是哀傷之處就在這裡,齊白石的天花板就是定點射手,而不是搖擺人,雖然後來他成為史上最偉大的定點射手,成就比起大部份半調子搖擺人還好得多。但是打籃球的就知道,有時候你就是想要打得像Kobe一樣,就算那不適合你。

那這種執念不是很愚蠢嗎?雖然馬斯洛的自我實現是放在課本上的東西,但是有一點道理,不過重點不在於自我實現,那背後預設了人有一種先驗的本質,亦即存在的目的,即使這是自我認定的,我也不相信。自我實現真正的意思其實應該是,因為我們終其一生都不會成為一個清楚自明的個體、不會知道自己本質與天命,所以我們只能不斷地藉由各種動作、譬如徒手、步行,或是偏執、迷戀與瘋狂,來感受一種從意念至於肢體以至於外在世界的一致性,而這種一致性最高的表現,就是我們發現我們的心智灌注在一個外在之物上,藝術之所以讓人感受存在正在於此,就算我們的意念其實也是來自於他人,但是在那個過程中,我們相信那是自己搞出來的,這樣就夠了。而齊白石令我哀傷點僅僅只有一個,就是他畢生最重要的風格是人家告訴他的,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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