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25 18:26:27Sean Wang

用力

我對於冷天一直有個記憶,就是老媽會拿出一堆冬季限定的巧克力,泡一壺不知道怎麼泡出來的水果茶,然後聽情書的原聲帶,大概因為那是一個冰天雪地的電影故事。日本人很奇怪,許多隨意的東西,到他們手上都會變得很認真。譬如淡泊的感情到日本電影中就會變成用力的淡泊,頓悟的南宗畫到日本就會變成用力的頓悟。我想他們無法不用功(用工)做一件事。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用功也沒有什麼負面的意思。

情書其實沒有那麼用力,中山美穗最後還是無意間發現了伯原崇的情書,然後電影就結束了,所以我一直很喜愛它。很多時候,我討厭制式、討厭飽滿的情緒,並不是因為我知道什麼是最好的,並不是我們熱情率性的擁抱什麼。而是,天氣冷的時候我們有一點點感傷,甚至因此感到愉快,好像可以重溫,但事實上我們只有感傷,本來那也沒什麼不好,但是因為不想要把這樣的情緒取代原來的東西,所以我們停止用力,好像淡泊啊、隨興啊,這些成為了目標。好像對中產的生活很不屑,好像自己是一個左派,但其實我一點都沒有那個意識。

前幾天想起現代藝術這件事,以前的人也講現代,至少從十六世紀開始,然而他們現代的概念是跟過往的某個黃金歲月相聯繫,我想那是再自然不過。啟蒙之後的現代開始譫望未來,那反而是一件奇怪的事。很多人批評那是一種過分樂觀的產物。但是我忽然想,也許有些朝向未來的現代只是因為哀傷,就像戰爭中萌生的現代主義一樣,因為不願意也不相信回顧可以再現什麼。所以他們裝扮起奮進的樣子,關心抽象的形式。但實際上他們只是知道,沒有什麼會更好了,就連沒有什麼會更好這個想法都一樣。

在中國藝術上有一個老問題,就是大家都知道「有意無意之間」是最高的境界,但是若把它當成目標,事實上就是有意了,然後也就俗掉了。所以文人畫具有一種反專業乃至於反務實的性格,那並不只是由於文人在過去相對優渥的地位,所以有種玩賞的調調。旳確,大多數的文人畫都看來不怎麼哀傷,也沒有現實的情感。但是文人畫真正的發展是在元代,那也是一個天氣很冷的時後,如果用力地想一件事會想不下去,用力的構圖與用色也是一樣。
我永遠不會知道最好是什麼,但是至少我可以不假裝某種制式的方法可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