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去拍水蜜桃，結果到場才知道要連model一起拍進去。我心裡其實很緊張，因為我都拍老人，從沒拍過麻豆。而且我曾經告訴自己，我不是阿宅攝影師，如果拍了下去，我就成為外拍一族。但是表面上我還是假裝沉著，心裡默念逆光、假笑、淺景深三大爛俗照片原則，然後開始拍照。

拍完之後只有一個感覺，年輕人怎麼拍都好看。不需要什麼特定的神情、銳利的眼神或是人事的體驗，他們的面容自然就會有飽滿的線條。不像老人線條容易鬆垮，所以需要花費很大的功夫，把它凝聚起來（特別是這個老人沒什麼意識的時候）。

可是我又想，這麼容易好看的東西，應該沒什麼珍貴的。就好像打光與藝術濾鏡一樣，都可以輕易的製造出美麗的fu，以致於我會懷疑那樣還是美嗎。不知道哪一天會不會出現一種大師濾鏡，讓所有拍照的人都有大師的fu。答案當然是不可能，因為大師之為大師絕不在於畫面的成果，而是開創這件事上。

雖然我罵過很多次，可是我還是想說，那些硬是強調人品會對應畫面或字體的人，基本上都是藝術上的功利主義者，意即一切都要從結果來判斷。可是觀念、道德或品味這件事有時候只存在於動機，或只存在於自身之中，你拿別的東西去證明它，其實就是摧毀它。

可是我就是常常聽到有人說，我想拍的美美的，好像有一個美的畫面已經在那邊，而他只是要重新複製那個效果。另外有些人比較複雜，他們不會拍俗爛的主題，可是他們會把照片的對比調到死高，或是讓照片充滿顯而易見的氣氛。我猜想他們也是知道要拍什麼，而拍照的動作只是呈現那些已知的形象或氛圍。

我沒有辦法這樣，因為我腦中根本就沒有什麼美的畫面。就算有，我也知道那是大家都看得出來的，譬如逆光、假笑、淺景深。所以根本沒有人會在照片上停留視線太久，他們只要取得他們想要的，就可以離開了。

我覺得好的作品應該都是一下子無法看出所以然的，即使是很簡單的情感，也應該要延遲人的觀感。但是很多媽媽就是搞不懂這一點，總是喜歡在看展覽的時候跟小孩子拼命的解說，就算她的小孩沒有被煩死，以後也是變成一個結論王，看到什麼作品都忙著尋找符合自己結論的部份。

也許這世界一切都可懷疑，也許現實上總是困難重重，但從一開始，有價值的不就是追求而已，包括那些真理的思索或主動的善意。現成之所以討人厭，就在於抹煞這個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