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忍，我再談【英雄】的多義解讀

最近《英雄》在網路上被大家討論的如火如荼，各大BBS站電影版議論紛紛，甚至連許多非商業思考邏輯的電子報如南方、要前影評、破報、立報、媒體觀察基金會、歷史智囊電子報等，都針對這個主題刊出了許多相關文章，可知其引發討論的多元性，大家就忍一下，我再來談談英雄。

解讀《英雄》的方式、角度、理論有很多種，有人從電影本身、有人從歷史考證，有人從藝術角度、有人意識形態、更有人從俠義的觀點去評論《英雄》，各種方法不同，但如果要探討電影所傳達「意義」，其分析的角度主要有「作者中心」與「讀者中心」等兩種解讀立場。前者的分析目的，是為了找出作者or文本的中心思想是什麼，其企圖傳播給讀者的意識形態為何，以及其如何影響讀者等重點；而後者認為，讀者才是解讀文本的主角，作者拍出什麼並不是重點，讀者看出什麼才是重點。基於這兩種不同的立場，網友開始展開的辯論，持「作者中心」者認為《英雄》是中國宣揚統戰意識形態的宣傳片；持「讀者中心」立場者認為，文本的意義是開放性的，讀者不是傻瓜，讀者不會完全接受作者灌輸的思想，讀者擁有自行解讀文本的能力。

當然，這兩種立場的解讀方式都沒有錯，只是彼此看到的重點不一樣。筆者想趁討論正熱的這個機會，簡單介紹一下這兩種解讀立場的學說派別，如果有錯誤或遺漏，歡迎指正。


一、作者中心解讀立場：

1．政治經濟學派觀點
政經學派是目前研究社會、文化現象的一大主流，其所持的批判觀點認為，要了解商品（文本）的真實意義，必須從商品的生產脈絡去釐清，亦既是說，要了解商品是誰所生產，誰有權力說話，誰擁有權力影響商品的產製流程，因為唯有了解商品的產製過程，我們才能夠找出商品（文本）的表面意義底下的真實意義的運作邏輯。

我們嘗試著持這此觀點來檢視《英雄》，根據資料顯示，《英雄》幕後大金主是好萊塢的迪士尼的Miramax片廠，因為看好《臥虎藏龍》在華人及全球市場創造的輝煌成績，於是出資三千萬美金預算要拍一部武俠動作片，既然是好萊塢，既然是商業電影，典型的結構必然擁有卡士強、故事好、聲光視覺效果佳等流行元素，而且為了打進中國這潛力無窮的市場，那電影取材方面當然不能太複雜，也不能有太多的爭議性，要合中國人的口味，也要合中國政府的口味，一家便宜兩家著，一個如此「觀念正確」的廠商要拍中國的歷史故事，中國政府當然大力支持，其動員人民解放軍協拍，並在人民大會堂作出首映。

鏡頭轉一轉，我們來看首映當天，據人民日報報導，首映當天為了防止偷拍，全世界的記者都要經過搜身，而且會堂裡的保全人員強制將來賓的攝影器材沒收，會堂兩側還有巨幅標語寫著「為中國電影加油！為英雄出征奧斯卡壯威！」，從這種場面可得知，從《英雄》可動用的資源可得知，中國政府在這部電影幕後的份量實在不輕，不然中國哪部電影可動用到人民大會堂作首映典禮？

《英雄》會拍成這個樣子，從資金來源，從影片本身性質，從市場目的，從政治正確來看，的確是有跡可循。

談生產脈絡太遙遠，也太艱辛，這是學者幹的事情，討論電影可以不用這麼辛苦，不談縱向面，我們可以從橫向面，以「作者中心」的立場，單純從電影文本來探討其內在意義。

2．符號學
符號學就是一門探討文本內在含義的學問，女性電影主義學者Metz Christian曾說，「符號學分析具有極大的去迷思作用，無可挽回地與印象式及理想化的言說決裂，告別所謂的神秘不可說的論調。」，簡單說，電影（文本）內所隱藏的意義、迷思、意識形態，絕對有方式可以分析出來。

從電影本身來看，劇每個人物都是一個符號，每個符號都代表某些含意：長空、飛雪為了趙國的存亡，犧牲小我成全無名；殘劍，無名為了天下蒼生而放棄刺秦；而秦皇贏政則背負著天下的使命，忍辱負重，從不同角度而言，他們都是英雄，這些英雄都為了本身的意念，有所為有所不為，長空、飛雪為了趙國的「小天下」，殘劍、無名、贏政為了中原七國的「大天下」，從這五個符號所代表的「天下」概念互相激蕩，電影中最偉大的「天下」概念是什麼？很明顯可以比較出後者的天下概念更為宏大，無名也說了：「一個人的痛苦，與天下人相比，便不再是痛苦；趙國與秦國的仇恨，放到天下，也不再是仇恨。」

「成全天下」就是《英雄》的中心思想。

3．意識形態論
筆者覺得「意識形態論」其實是蠻主觀的學問，因為所謂的意義，必須是資訊與觀者的經驗作連接，才會產生。地域的不同，觀眾的解讀的意義必然也不一樣，筆者在新馬的朋友在評論《英雄》時，並沒有解讀出「這是中共對台灣宣導的統戰片」的調調，因為台灣的統獨問題關新馬觀眾什麼事？關全球觀眾什麼事？當然，這樣說並不是強調《英雄》在新馬觀眾的解讀中就沒有統戰意識，而是它不是解讀的重點，沒解出來並不代表沒有。

因為台灣與中共之間有統獨問題，心中有李安者看到李安，心中有統獨者看到統獨，台灣人的心中都有統獨，因此台灣網路中所引發的相關討論，統獨的爭議最為熱烈，實不為過。

意識形態論的分析工具也是符號學（還有其他的），但與符號學不同的是，它比較注重文本的「再見」，亦既是文本喚應了現實的什麼迷思，意識形態論的目的不是要挖掘文本or系統底層的「絕對真實」，而是要揭露系統是如何運作本身的機制，亦其意義生產的過程，這樣的意思既是說明，其目的是要了解我們所相信的「真實or真理」是如何產生的。

《英雄》這個文本中有啥意識形態？我們或許可以試著反問，它建構了什麼？它省略了什麼？它提供了怎樣的意義系統與理解框架供我們解讀？用誰的角度？是誰在說故事？思考《英雄》的重點不是我們看到了什麼，而是看不到了什麼！秦朝已過去了，我們都知道秦朝的歷史會如何發展，秦始皇是個怎樣的人，誰不曉得？為什麼片尾字幕會出現那該死的「護國護民」？很明顯的，影片故意省略了秦始皇為人詬病的部份。

說竄改歷史太沉重，說統戰宣傳片也太嚴肅了，只是中共高層近來所持的新歷史主義觀點，從新檢討過去詮釋歷史的角度，在「大中國民族主義」下，秦皇統一中原是正確的事；金人與南宋之爭是兄弟鬩牆，所以文天祥與岳飛不能算民族英雄。說《英雄》對台灣統戰宣傳太嚴肅，它只是做本身認為正確的事。


二、讀者中心解讀立場

1．多義解讀論
說了這麼久，終於都說到讀者中心的解讀立場了。多義解讀觀點認為，觀眾是活躍的，而且文本的意義是開放性，觀眾擁有自行解讀文本的能力，並不會全盤接受作者的觀點，其強調的是讀者的解讀能力。此一觀點並不否認文本擁有強勢的強熱意識，但是如果閱聽人是活躍的，他就有能力去抵抗文本的強勢的作者意識；如果文本是多元歧義的，意義就不會停留在文辭的結構上。

世界不說話，只有人在說話，既然人在說話，當然各說各話，筆者在上文已經提過，「意義」的產生，必須是資訊與觀眾的經驗作連接，歡眾必須能夠「解碼」，才能獲得文本的「意義」，換言之，如果觀眾看不懂文本，就無法獲得意義，而觀眾又如何能看懂呢？當然是根據其本身所擁有的各種印象、知識、生活經驗去理解，就像我們要了解印地安人，我們只能從我們已知的印地安人印像中去了解，同樣地，新馬人沒有需要，也沒有相關背景、經驗去理解《英雄》中的統獨之爭。

電影要受歡迎，就要迎合廣大觀眾的口味，因此其必順要製作多元歧義的文本，以配合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可用其文化經驗去解讀出他所而的意義。強熱的作者意識固然存在文本，相對的另類意識也同樣存在。一部電影的成功，往往是因為其文本能滿足不同閱聽人的「解讀空間」。

2．文化研究
意義是被「產生」的，而不是被「傳遞」的，觀眾是根據本身的經驗作去理解意義，各人程度不同，因此解讀出來的意義就有所差異，這一點，文化研究與多義解讀觀點一致。英國文化研究學者Hall研究英國電視文化現象後更是指出，觀眾擁有三種解讀立場：
(1)優勢解讀：其解讀立場與文本一致，既完全理解與認同文本的意義。
(2)協商解讀：其不完全認同，也不完全否定。
(3)對抗解讀：其觀眾可能一看就明白電影（文本）要傳達的意義是什麼，但選擇相反的立場去解讀，讀出與文本對抗的意義。

這個模式並不難，卻能簡單說明了現今《英雄》的被多義解讀狀況，但是到底什麼樣的人擁有什麼樣的解讀立場，這可就難以說明了。

3．文化爭霸
葛蘭西的「文化爭霸」觀點為作者／讀者兩中心論提供了一個交匯的空間，其承認文本中有強勢的作者意識存在，但強勢只代表其佔了優勢，比較流通及較易於解讀。《英雄》中「成全天下」的觀點是佔了優勢，可是也有趙國老師與學生死守家園與書房，死也不離開，這種小國誓死保存國家與文化的畫面，不也是抗爭的觀點之一嗎？

符號與意義的連結具有的開放性，《英雄》變成了觸發多元論述的場域，變成文化與意義交換的場域，其引申的討論，各種價值、觀點、意義在其中交換、轉化、激蕩，我們已知道，《英雄》的意義，已經不再局限在《英雄》裡。

結論：
每一個學派觀點，都是一種分析工具，既然工具，當然有其專長與忽略，政經學派無法說明意識形態是否一定有作用，而多義解讀也並非多義到天馬行空，其還有解讀的局限性，工具並不代表事實本文，事實是什麼？還是需要各種工具來加以磨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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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章

魏玓。英雄之所以成為英雄。傳學鬥第134期
http://enews.url.com.tw/archiveRead.asp?scheid=16977

技安。英雄神話--中國，是幕後製片人？。新台灣新聞週刊第354期
http://forum.url.com.tw/forum/forumgetmsg.asp?Discuss=681&Page=1&Sort=2&ID=1&ID2=1&Rep=11&Mode=1&days=-1364&hit=1

張耀文。成全「天下」者為「英雄」？。南方電子報 2003/01/16
http://enews.url.com.tw/archiveRead.asp?scheid=16681

劉允華。藝謀刺秦王。南方．虛弱核心→看版【contribution】
bbs://bbs.esouth.org

小京。淺談【英雄】核心價值。我的長相非主流
http://mypaper3.ttimes.com.tw/user/bomba/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