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04 13:00:00牛頭犬

選擇清醒

《八月三十一日,我在奧斯陸》Oslo, 31. August     尤沃金提爾    2011年作品



台灣社會對於哲學有著一種根深柢固的誤解,其一是認為哲學是無病呻吟的空話(這個社會熱切地追求實用的價值,卻永遠在做些虛耗無謂的一窩蜂蠢事),另一個就是,學哲學的人最後不是會發瘋,就是會自殺。

小時候我的父母還特別告誡我,千萬不要去碰存在主義的書籍,怕我讀了後會莫名其妙地產生輕生的念頭(問題是,我也得要看得懂才行啊),害我以為存在主義是一種鼓吹集體自殺的邪教。等到後來有所接觸了才發現,存在主義並不是一個厭世的哲學,相反地,它充滿了行動力與改變的熱情,而它之所以會被蒙上誘人尋短的汙名,或許就是因為它要求並鼓勵著人們,要清醒而且誠實地面對生命與世界,去正視那如薛西佛斯故事般,足以吞噬人生一切希望的徒勞無功。對大多數的人來說,那絕對不是會件容易而且無副作用的事。



 《八月三十一日,我在奧斯陸》改編自皮耶德希厄拉侯歇以他詩人好友賈柯希果的自殺事件為主題,而寫成的短篇小說【鬼火】,描述一個酒癮患者在人生最後一天重訪巴黎的生活。德希厄和希果兩人都是有著相似厭世觀點的創作者,熱衷在作品中宣揚他們對自殺的著迷,而最後,他們也都選擇以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希果是在1929年30歲時以獵槍自盡,德希厄則是在1945年二戰結束後,因其納粹同路人的身分被追殺,以過量安眠藥自殺)。

然而挪威導演尤沃金提爾在改編這篇法國小說時,卻以大不相同於戰間期那種頹靡抑鬱的末日氣氛來陳述這個故事,《八月三十一日,我在奧斯陸》整部片清爽明亮、冷靜優雅,講的是這小小時代中的生存迷惘,該不該清醒地面對人生?或是,如果選擇了清醒,然後呢?



影片溫柔地透過了男主角的一天所見,悠緩地遊走在清醒與不清醒的世界之間。在這裡,我所說的不清醒並非夢境或幻覺,而是一種藉著本質性的思考來欺瞞自己(我應該是誰、我應該怎麼做),或是一種沉溺於生活瑣碎或虛妄夢想來麻痺自己的生活態度。就這樣的角度來說,努力要戒掉多年毒癮的男主角,反而是其中最清醒的人,他回到了這個他所熟悉的城市、探訪熟悉的朋友、進入熟悉的生活,想從性愛、家庭、朋友、人群、狂歡之中,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卻才發現,太過清醒地面對生命,會是件多麼殘酷的事。無法再勉強自己,包裹進那庸碌渾噩的生活之中,無法再裝作仍保有虛假的感覺與熱情,無法欺騙自己一切都會好轉,而那激流浮木般的愛,卻似乎越漂越遠。最後,他只能退縮到自己最隱密的私有空間,放掉記憶,告別那荒涼的存在。

尤沃金提爾把奧斯陸的每個角落都拍得極美,美得像是記憶、像是幻影。你會發現,越是不清醒地去看,這個世界越是美麗,溫馨甜蜜的家庭天倫、午後咖啡館裡閒聊著與傾訴著的人們、陽光灑落的草地、派對中開懷談笑的朋友、深夜裡在無人馬路上飛奔的腳踏車、滅火器在黑暗中噴出的煙火、清晨乾淨涼爽的泳池、韓德爾薩拉邦德舞曲的琴音‧‧‧然而,這一切美好,在那抖然清醒的時刻(朋友述說著喘不過氣來的生活繁瑣、女主人透露喧嘩中的孤獨、神采奕奕的陌生女子回到家中放下雜貨時落寞茫然的神情、陽光褪去後曲終人散的草地、即將出售的老家‧‧‧),卻反而變得格外讓人刺痛入骨。



影片從一連串城市街景的空鏡頭,搭配著居民們描述記憶的畫外音開始,而在逆著故事線流動的另一組空鏡頭,回到初始點而結束。呼應著一開始「去參加一個虛幻的派對,妳永遠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受邀」,以及最後,男主角堅定的語氣強調著「一切都會遺忘、一切都會遺忘」,那空無哀傷的生命觀。

並不是只有大時代裡的死生契闊,才算是真正的悲劇,尤沃金提爾用這部冷冽銳利至極,卻同時包含著悲憫深情的電影,讓我們看到,在這小小時代中,即便萬事美好,但生命中那難以承受的輕、心靈裡那不知何處可容身的迷惘,也同樣真實悲愴得駭人。

選擇清醒,是何其艱難啊!

(全文完)

風雲海 2013-10-06 17:43:00

(¯`✿´¯) (¯`✿´¯) .`•.¸(¯`✿´¯)¸.•❀很棒的分享))))))) ¸.☆¸.✿¸¸.•´ ¸.•´.✿ ________✿/)_✿_____✿./¯"""/')>>>>>>>推+1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