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16 20:26:12牛頭犬

女人,女人!

《醜聞筆記》Notes On A Scandal
怪怪,英國劇作家彼得謝弗(「阿瑪迪斯」Amadeus的原劇及電影改編劇本作家)的陳年劇作「戀馬狂」Equus二月份在倫敦西區重演的新聞,居然登上了台灣各大平面媒體的重要版面,甚至連電子媒體都爭相報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啊!原來是《哈利波特》Harry Potter系列中,十七歲的男主角丹尼爾雷克列夫,將在這齣劇中大膽全裸,纖毫畢露地公開演出。

我突然想起了在電影《醜聞筆記》Notes On A Scandal中,比爾奈伊所飾演的理查哈特,在獲知了那件醜聞之後所說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對未成年的青少年產生遐想,但是絕大多數人都會設法克制自己啊!

多麼坦率不諱、大膽露骨的陳述。

而這句話也正標示出電影版與小說原著間,有著非常不同的主題差異。

卓伊海勒所寫的小說【醜聞筆記】與電影版相較之下,顯得更曖昧、含糊、壓抑,小說其實是在事件爆發後數月後,負責照料醜聞女主角席芭哈特的資深女教師芭芭拉,以筆記的形式回顧整個過程的手札。一開始是帶著挖糞趣味地去窺探美麗女教師與未成年學生間的性愛關係始末(雖然敘事者說她要記下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不讓真相被小道消息淹沒),但漸漸地,原本看似旁觀著清的芭芭拉,卻在字裡行間洩漏出了,自己藏在深處的真實心情:寂寞、失落、壓抑與偽裝。

然而到了電影中,整個情緒卻幾乎截然不同,那種對寂寞的恐慌、對溫暖的貪戀、對自己不曾擁有過的一切的渴求,在編導手中,變成了慾望,赤裸而且帶著腥臭。也因此,在原著小說中明明敘述得還算是溫和低調的情節,在改編後整個氣氛簡直變得劍拔弩張、緊繃又強烈(別是貓咪安樂死那段),而導演更透過大量的特寫鏡頭,把那迷戀貪婪的性慾眼神,毫不含蓄地曝露出來。

在當初閱讀小說的過程中,我絲毫沒有將芭芭拉這個角色,當做女同性戀者來看待。她不過是個用世故、嚴格、尖苛,來包裹自己內在孤獨與脆弱的女人,被囚困久了,掙脫不出,卻不自覺地渴望拉進另一個人,進到這荒涼的墓園裡。然而在電影中,芭芭拉卻變成了不折不扣的女同志,她愛慕著席芭的青春、自由與美貌,她處心積慮地想要佔為己有,而當那件不倫性醜聞發生後,便宛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般,讓她得以輕鬆地讓獵物自動入口。

我在想,這樣的改編,難道只是為了讓表面壓抑平靜的原著故事,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Fatal Attraction或《愛無可忍》Enduring Love般的驚悚魅力嗎?於是我發現了,原來改編劇本的人,是《偷情》Closer的原舞台劇及電影改編劇本作家:派屈克瑪伯,而當我把《偷情》的觀點,放置在《醜聞筆記》上,這一切的脈落,也就變得清晰可循了。

派屈克瑪伯所寫的《醜聞筆記》劇本,是個經由改編者重新解讀過的故事。小說所細緻呈現的,是關於寂寞的禁錮,然而電影劇本所大張旗鼓、戮力挖掘的,卻是慾望與算計。所以瑪伯將原本回憶式的筆記,改為描述當下情境與情緒的日記,透過畫外音,讓敘事者內心「真實」的想法,無所遁形,也同時讓那帶著些許惡意的操弄與想法(芭芭拉洩漏醜聞那段,在小說中是因為難堪羞憤而無意中脫口而出,在電影裡卻是出於怨恨與報復的行為),顯得恐怖冷酷。

而席芭的出軌與男學生的追求,甚至再引溯回當年席芭與已婚教授(就是理查,她後來的丈夫)的偷情往事,對照著戀情初萌時的熱烈與歡愉,以及慾火熄滅後的黯淡空洞,我們則更可以明顯地看出其中虛假的心機與算計(電影中殘忍地加入男學生告訴席芭,他當初的熱情示好只是為了找找樂子/性而已的小片段),以及殘留的莫名其妙與莫可奈何(編劇還刻意修改了席芭的結局,表面上看似較為圓滿,其實更彰顯了角色的茫然困頓),簡直就像是《偷情》的翻版一樣。甚至在電影中,到了故事尾聲,芭芭拉還宛如恐怖片的不死殺人魔般,又開始了新的一段「獵捕」行動,更是把情愛關係中可能存在的純粹性,崩毀得絲毫不留。

當然,這部電影最出色的部分,還是在於茱蒂丹契與凱特布蘭琪的表演,特別是茱蒂丹契,不到一年前我們才在《裸體舞台》Mrs. Henderson Presents中看到她天真爛漫得近乎瘋狂驕縱的演出,在這裡,我們又看到她天差地別的另一種面目。在她的老搭檔:英國劇場界大老理查艾爾的鏡頭捕捉,以及極簡主義大師菲利浦葛拉斯那如耳語喃喃,又如逼人咄咄的重複音符輔助下,茱蒂丹契把那工於心計、陰冷又情緒化的老姑婆,詮釋得讓人不寒而慄,而且過目難忘,絕對是她表演生涯中的另一個經典。

P.S. 這部片非常多外景是在倫敦我最愛的漢普斯德山丘所拍攝,而且許多景點還是去年五月再次造訪時意外經過的(包括芭芭拉最愛的長椅,還有席芭與史蒂芬偷情時的函洞),使得我看電影的過程,多了另一種滿足與著迷的感受。
《夢幻女郎》Dreamgirls
經歷了恐怖的《吉屋出租》Rent和《金牌製作人》The Producer之後,《夢幻女郎》Dreamgirls對音樂劇/歌舞片迷來說,無疑是劑提神醒腦的強心針。從舞台到電影,不僅因為砸了大錢製作,把整部電影打造得金碧輝煌,更是因為在改編上,創作者展現了更多的巧思與誠意,讓影片不只有移植故事與歌舞,更多了獨特的律動與新意。

不過比起本片編導(比爾康登)改編的前一部作品《芝加哥》Chicago,似乎味道還是差了一點。

《芝加哥》最奧妙的地方,在於它讓原劇中的狂想鬧劇成分(以及華麗的歌舞場面),被巧妙地安置在一雙迷離的眼睛之後,變成了天馬行空的幻境,而這瘋癲的想像,卻又與區隔開的現實(特別是現今有過之無不及的媒體亂象與一日明星)呼應,契合無間,讓想像、舞台、真實三方勻稱地唱和,再加上導演對鮑伯佛西元素的熟稔與運用,對經典印象恰到好處的諧仿與借用,還有對舞台感與電影感的精準發揮,使整部電影一氣呵成、驚奇處處,讓人拍案叫絕。

這回自己也身兼導演的比爾康登,同樣小心翼翼地將大部分歌舞場面,盡可能地放置在理所當然的舞台上(至少在曲目最後,總是能回到舞台上結束),維持電影情節的「寫實」調性,以融入原劇中頗為鮮明的六、七○年代的時代感。只是比爾康登雖然野心勃勃地想把當時黑人民權、女權及越戰的時代背景,在影片中做為支撐戲劇內在的力量,卻反而忽視了他想說的故事、他想描繪的人。努力地想用動聽的歌曲做為人性的填塞(刪去了幾首做為敘事用的曲目,卻又狠狠塞進了滿滿四大段陳述心境的新歌,而且新歌的填詞者顯然火侯都不夠),使得劇情鋪陳匆促得只變成歌曲間的過場,無法帶給大多數的角色更立體的性格,或更具說服力的心理轉折。

「尋夢女郎」這齣劇的主題,與「芝加哥」喧嘩嘻鬧、戲謔嘲諷的態度並不相同,它當初的成功並不只建構在摩城唱片、黛安娜蘿絲與「至高無上合唱團」的八卦,或是漸漸開始佔據主流音樂舞台的黑人節奏藍調與靈魂樂,更是在於所有《星海浮沉路》、《星夢淚痕》、《歌聲淚痕》式故事,最迷人之處:世俗成功與自我價值間的對抗。就二十一世紀的標準來看,比爾康登所達成的,並不怎麼令人滿意。

另一方面,比爾康登忙於用他宛如過動兒般的電影語言說故事時,在多數時刻,他彷彿忽略了這齣劇另一個最迷人的地方:舞台,特別是舞台與真實生命觸動的交會時刻,界乎表演與真情流露的某個剎那。

只有一個地方意外(或許也不該算是意外)地達到了這個動人的境界,那就是劇中傳唱四分之一世紀的SHOWSTOPPER:『And I am telling you I’m not going』。有趣的是,這段之前攤牌撕破臉的『It’s All Over』,拍得還挺尷尬做作的(雖然用舞台區隔開來,但在沒有足夠的暗示推展之下,電影裡所有人突然講著講著就開始用唱歌來罵人),但這段女主角艾菲懷特對著男主角寇帝斯聲嘶力竭傾訴,到最後變成自己內在獨白的曲目,在珍妮佛哈德森的「舞台演出」(這段的場景佈置與場面調度非常厲害),與厚實有力又充滿韌性的嗓音唱功搭配下,完全不輸原版珍妮佛哈樂黛的咆哮力道,完美地把內心那股咄咄逼人、强悍、熱情,卻同時卑微、自憐、痛徹心扉的翻滾情緒,毫無保留地宣洩出來。你會發現,這是全片中最接近「舞台」的時刻,彷彿觀眾面前的第四面牆被拆除了,大家都屏氣凝神地看著一場奇觀式的歌唱表演,但又驚覺,這也是全片中最接近角色內心世界的剎那,在觀看的時候,簡直像是所有的感受,全都鬱積在胸口,逼迫得你快喘不過氣來,也在同時刺痛了你,不由得感傷心酸地掉下眼淚來。

就是這個時刻,這讓人難以形容、身心全被擄獲、無法抗拒的時刻,讓這部可能很快就沉入庸俗片海中的電影,閃出了經典的光芒。

P.S. 當初春暉電影台轉播那一千零一次東尼獎頒獎(蘿西歐唐納主持)時,我真的被當時身材已修飾得頗為姣好的珍妮佛哈樂黛(開場秀之一,記得還有蓓蒂露龐唱「貓」的『Memory』),唱『And I am telling you I’m not going』時極powerful的嗓音嚇到,後來在「Broadway Lost Treasure」DVD看到她82年的表演,才發現99年的表演其實已經是「抒情版」了。
妮子 2007-03-24 13:49:04

演技這檔事是否一定得脫光衣服代表敢演我個人是不怎麼認同啦,只是覺得再好的演員未必演好每一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