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彼此約定好了，然後仿若無事迎接預定好的未來，很難相信最後這樣假裝相安無事的你我，擁有改變未來的力量。我們的眼明耳聰卻欲習於安逸，不在乎憂患已到，且深植人心。

　　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去想一輩子，這樣讓人痛苦。不應該把所有珍惜的東西，交付於你保管。讓我痛苦的，居然都是自己的決定。山上的家固然潮濕，但怎比得過心裡的潮濕。一輩子就算再短，也不是一個人決定就能走到最後一秒。

　　學著少愛一點，學著忘記看著那虛構的一輩子，學著分離。向妳的愛，仿若每一次都是最後，那麼我就能平心靜氣地縱容。縱容你，縱容自己，縱容愛的肆虐。

　　表單上有一雙夾腳拖，我們一起去海邊。那張寫得密密的小筆記，還有你腦海裡看似清晰的記憶地圖。我們攜帶著這樣笨拙可愛的導航出發，帶著喜悅與全然的安心。路途裡的風與空氣，還輕輕地掠過我的皮膚和迫不及待的肺。記得海水的味道，鹹鹹的如汗水。也記得我們吞了太陽。好久以前，我還曾是妳相機裡的人物之一。那個全心全意相愛的時刻阿，在路途中的小吵架裡，在迷航裡，在妳過於捍衛我潑過來的海水裡，也許都偷偷地溶解了。我的愛像海水，而你卻無法放棄那些機械。所以，溶解。更是我沒有溫柔地面對妳的不細心。所以，溶解。其實，妳不細心，我也不溫柔阿。那麼，又有誰錯了？又有誰應該為溶解而道歉。

　　表單上有書。數也數不清的，弄也弄不明的存在。是一隻書蠹，除了食物和他人的禮物之外，最大的花費。可惜，沒有任何用處。除了，每一本的來由與回憶，我似乎是一隻即將老去的蠹蟲，看起來特別執著特別愚蠢特別沒有用。

　　表單上的一項是剝去手環，這是最簡單的也是最殘酷的。還記得我是如何信誓旦旦地描述，關於手環與偷心的關聯有多麼強大。手環，禁錮著我的心。沒有人發現我是如此心甘情願，在每個迷路的夜裡成為指路的北斗七星。兩年四個月裡，我執拗地守候著這條手環，還是有不得不取下的時刻，比剝奪走我身體的任何一塊還要疼痛。上一次，在妳房裡丟下手環離去的我，多麼像隻小丑。因為在我小小的心裡，那可能就像是一個戒指或是誓約，而我在他人眼裡，只是丟棄了一個小小的殘破的過時的繩索，那畫面看來將是如何可笑愚昧。我在夜夜痛哭裡，在妳的平靜語氣裡，我們的情緒在如此弔詭的兩端裡，剝下了。我試圖少愛你一點，學著看著現在，沒有未來。如果沒有那麼多未來需要建構，那麼又何須為你禁錮我的心？沒有人需要不是嗎。

　　表單上寫到這裡，妳沒有流淚也沒有疼痛，只有贊同。我們像劊子手，拼命閹割掉過於濃烈的愛意。卻還沾沾自喜，認為這樣就能讓我們的愛情更平靜更沒有波瀾。我沒有多餘的可以說了，仿若就像這樣就好，這樣就好。這樣就能夠走到愛妳的起點，無論結果將更好或是更壞。我以為離去，是給妳的警惕。卻發現，這些都只是給我的逞罰。

　　表單上還有一雙黑色的鞋子，沉甸甸的。讓你闊步的契機。你和不具名的誰，一同去了演唱會，一同進了電影院，一同去了那片海，一同在充滿食物香氣與歡樂打鬧小餐館裡、在溫暖又窩心的小房間裡嬉鬧，一同去了使人迷戀不已的女神場次。我只是使用時間，廢除時間，看著時間的殘渣。就算我沒有給你空間，你還是飛翔了，只是你隱約發現這些自由帶給你罪惡感。理智上是無法恨你，只是那雙鞋子，沉甸甸的，在我的夢裡越來越重，像烙印在心上的一塊火熱的鐵。我不能讓你闊步，卻又禁止你走開。於是，你漸漸地明白走開很簡單。

　　表單上寫了刪除。包括了所有交會的地方，也許到時候也會包括這裡。我們還需要閹割掉所有交會的可能。可是，我現在無法如此。只能，躲起來，不再潛水。也許，誰也感受不到，因為我只是停止呼吸地在深海下潛水。越是暫停使用，越發現從前是多渴望得知你的消息。

　　看著這份表單，我漸漸明白，沒有多餘的可以說了，仿若就像這樣就好，這樣就好。這樣就能夠走到愛妳的起點，無論結果將更好或是更壞。只能接受學著少愛一點，學著忘記看著那虛構的一輩子，學著分離。向妳的愛，仿若每一次都是最後，那麼我就能平心靜氣地縱容。縱容你，縱容自己，縱容愛的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