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可以幫我看一看有沒有哪裡需要修改的.........嗯，因為明天就要交出去參加評選，可不可以麻煩明天還給我？」


昨天下午，一位同一個部門、碩士畢業、文文靜靜的同事來辦公室找我。下午有點忙，心裡難免犯嘀咕：「怎麼每次都要等到火燒屁股才要找人求救？」可是我既然覺得研究應該是這個機關裡最重要的事，當然應該把它放在其他雜事的前面。還好下午沒有排實驗，就答應下來了。


其實自己寫科學文獻的資歷還算很淺，只是在這個保守機關的同事之間還算有點投稿的reputation，有時會接到同事的求救。幫人家的忙，除了廣結善緣之外，對自己也是種磨練。看看別人的問題，有時候也是自己的問題。想辦法幫人家把結構古怪的句子修飾得通順，也是一種修辭的訓練。


這位同事年紀比我稍長幾歲，可是我因為比她早唸碩士班，又早來這個機關一點點，她總是對我很客氣。她很認真，長官交辦的事情總是很盡心的完成。不過創造力和思考的邏輯性好像不太靈光。另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表達能力欠佳，往往無法把自己的意念表達清楚，有時甚至好像也不太聽得懂別人講話的重點。這個問題也反映在我手邊的這篇稿子上。


說實在，她是個很好的執行者，分子生物常用的技術她都會，操作時也有女性具備的細心(雖然有時被同事抱怨benchtop收不乾淨)。雖然創意不足，可是前輩的點子在她手裡總是可以逐步實踐。比起一些好打高空的同事，她對實驗室還算是比較有貢獻的。


手邊這篇稿子的研究也是這樣。研究構想是另一位同事想出來的，核心技術是一家生技公司的，可是她就可以把需要的基因片段表現出來，然後把基因產物好好的純化出來，成為可用的抗原，交給生技公司做成產品。我因為有時會跟她做些簡短的討論，她的研究中有些試材是從我這邊拿去的，再加上內部會議的一些報告，大概可以了解她的研究內容。要不是如此，還真難看得懂她的文章。


她的文章內有很多冗長的、演講式的內容，諸如「近年來，生物技術蓬勃發展，已經成為研究微生物學不可或缺的技術.........透過基因的表達，許多蛋白質已經可大量生產..............對未來人類社會的貢獻不可道里計。.........」看起來不像是研究報告應該有的內容，還比較像是某本科普書籍或是「基礎XX學」教科書最前面的Preface。像這樣的段落，我只能小心的用紅筆圍繞起來，加上一條大斜線。


最大的毛病，我想是首尾不一致(inconsistency)的問題。


我可以理解，一篇七、八頁長的報告，即使是用中文寫成的，也很難在一兩天內完成。尤其是這裡雜務很多，時間常被切割得很零碎。大部分的報告都是有空就寫一點，分段逐漸完成的。在這樣的工作狀況之下，有時候寫了後面忘了前面，前後對不上的情形在所難免。而且照理說，這個問題應該是粗枝大葉的男士專利，不該出現在這個看來文靜細心的女子身上。偏偏，這個問題在她的文章裡發生，而且非常離譜。


一致性(consistency)應該是寫文章的基本要求，對於嚴謹的科學文章尤然。要做到最基本的一致，首先就是要讓文章整理的用詞前後統一。如果前面寫「套組(kit)」，到後面用「試劑組」；前面用中文寫「XX病」，到後面又用英文縮寫來表示，整篇文章就會很雜亂，有時甚至造成誤會，不曉得後面寫的那樣東西和前面的是不是同一回事。另一種不一致是前面在某個中文專有名詞後面用括弧加註英文縮寫，而後面的文章要嘛根本不再用那個縮寫，要嘛同一個中文名詞又加註了英文縮寫好幾遍，變成了冗長重複的贅言(redundancy)。


這種問題，說起來好像不是大問題(「幹嘛在這些小細節上雞蛋裡挑骨頭嘛！)，但是卻嚴重的影響到文章的品質。一篇讀起來雜亂無章的論文，研究做得再怎麼好，就算不被抹煞，不被讀者誤會為腦袋瓜不清楚，也會被打上好幾折的。


克服的方法其實也很簡單。早點把文章寫好，先把稿子放在抽屜裡面幾天，讓它「發酵」一下。等到對稿子的內容有些模糊的時候，重新再拿出來細讀時，就會跳脫作者的既定角色，像一般讀者一樣找到文章內不當之處。重複幾次，前後不一的情況就會改善。閱讀文章的時候，也別忘了經常前後翻閱，確認一下用詞是否前後一致，可以在第一次寫的時候就減少很多錯誤。當然寫完了別忘了像我同事一樣，拿去請別的同事幫忙看看。畢竟作者腦裡已對想寫的內容有定見，對研究的細節也了解最多，這樣的了解容易讓作者自己產生許多盲點，而這些盲點在旁人眼中可都是斗大的一個，看得一清二楚喔！


早上把文章還給那位同事，把主要的問題和畫著許多紅色豬尾巴的稿子還給她。我曉得她的臉有點黑，可能有點挫敗感。無奈我的想法是：既然找我幫忙看稿子，就是要我真的「幫忙」而不是象徵性的客客氣氣改兩個地方意思意思。我認為那樣不是在做研究，而是在做公關，非僅浪費時間，也無益於對方的作品。至於作者領不領情，看以後會不會再來找你就知道啦！



圖檔引用自http://homepages.tesco.net/chris.reall/webex/revise.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