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5-19 15:28:00Sade

榮、謝、枯、華

這並非什麼偉大感動人心的事件,它微不足道,每天在世界各地不斷發生,我僅是恰巧遇見,然後記錄下來。

時間應該是距離現今五十天前。

Day 1
凌晨六點的山區是令人不愉快的,濕冷的空氣令身體盡量縮成一團減少接觸面積以免寒冷,放眼望去只有疊疊隱約可見形狀的山頭,以及濃厚近乎薄絲的晨霧,我不得不在這討厭的天氣快步行走。路旁隱約有物體在抖動,走近一看原來是四隻甫初生的仔貓,四顆小腦袋朝向中心,形成一個四分之三的黑與四分之一的黃色圓圈,牠們藉此彼此取暖抵擋山區深夜刺骨的寒氣。舉起步伐往牠們的地點走去,我只是想撫摸牠們來表達我的友善,卻換得四副張開小嘴露出短犬牙的威嚇表情,於是只好放棄快步經過。

Day 2
再遇見黃色仔貓是在山頂的住所裡,詢問之下才知道是別人路過時發現牠們順手撿拾過來,距離我上次發現的時間只有一晚之差,但是三隻黑色仔貓無法通過大自然的考驗,成為冰冷僵直的屍體。小貓在一碟溫牛奶下肚後,開始有了活力,嘴巴吐出間斷的喵喵聲,還會不時走個幾步路。

Day 3
中午在山區漫遊時發現黃色仔貓再度出現在第一天發現的地點,應該是人家玩膩了所以又棄置牠。

Day 4
牠的地點往前推進300公尺左右,倒在白色的水泥道路旁,左眼已經張不開。(這是可預期的,小貓剛出生一段時間,眼睛會不斷產生分泌物,就是俗稱的眼屎,因此母貓會經常以舌頭舔舐小貓眼睛周遭以免分泌物硬化張不開眼睛。)

Day 5
位置不變,從那微小軀體的胸部依舊持續起伏的情形判斷,至少牠還活著,此時牠雙眼都已經緊閉。

Day 6
我本不想介入牠的命運,但是最後還是討厭的仁慈心驅使我將牠安置在餐廳後方,用衛生紙小心抹去牠眼旁的黃色分泌物,拿一個紙箱權充臨時住所,捏碎幾片餅乾泡在鮮奶中,這已經是我的限度所及,至少這能使牠再度過幾天,我心中猜想。

Day 7
昨晚下了一場大雨,直到今天早上還是不時會有雨絲散落,然後牠死了。因為下雨的關係,牠身上的短毛緊貼在身軀,讓本以衰弱的身軀更顯瘦小,腹側旁的肋骨清晰可見,紅螞蟻在牠嘴旁爬進爬出辛勤工作,綠頭蒼蠅嗡嗡貪婪地盤旋身體上方,它們或許正在感謝上天賜與這豐盛且龐大的食糧。

害怕,是我看到這一幕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害怕萬物終需死亡的本質,而是必須去處理後續的動作,死亡本身並不具有任何特殊意義,但它不論是在視覺(蒼白僵硬或蛆蟲蠕動的軀體)或嗅覺(反胃噁心的臭味)的表達,都讓它呈現具體化,倘若誰曾對這逝去之物投注越多的感情,死亡的真實性越能攫住本身。

榮、謝、枯、華

道如此,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化萬物,萬物亦如此。逝去的生命將成為其他的生命的祭品,在新的軀體中延續生命。

我最後決定不將牠埋入黃土之中,牠的軀體安置在山區中的隨機一處,與天地同存,與天地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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