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1-23 12:52:50Sade

施與的慈悲

環繞著四片白色牆壁的病床上,白色的一片式手術服底下包裹的更加蒼白無血色的幼童軀體,她因為父親這股近乎粗暴的狂風摧殘過後而幾乎凋謝殆盡,小小的身體上面插滿種類繁多功能各異的急救儀器,旁邊一群醫師組成的醫療團隊全天候監視待命,一旦情形有變即刻動作。

病房外滿是來自社會各界的關懷,有好心的婆婆媽媽去廟裡求取續命符咒以求神明保佑,雖然她們並不確定那張黃色的長方形紙條上面的混亂線條到底要表達些什麼;數張黃、藍色的八開海報滿是各病房的護士小姐加油打氣的簽名,表達她們對那不幸幼童的關懷;牆角旁堆滿各界人士購買的禮物,裡面有玩具、布偶,此刻對於一個昏迷的人而言這似乎太過多餘:當然,最多也是最吵雜的,就是一大群喜好刺探他人不幸為樂的新聞記者。

他們全體大聲呼喚著:「我們永遠與妳同在」

這僅是一個人的苦難,一個生命在生與死的邊界舉足不定,而在遙遠的那端有著更龐大慘烈的悲劇。

那裡原本是一座充滿南洋風味、屬於耀眼陽光與熱情的島嶼,細長狀白色沙灘外緣是無限延伸的水藍織錦,應該滿是大聲嘻笑互相潑水嬉戲的小孩,慵懶地躺臥在躺椅上享受日光浴並且啜引南洋風味冷飲的女人,肌膚曬成古銅色肌肉腫脹的男人三五成群,或許在幾分鐘前仍是如此。

藍色的巨浪毫無預警侵襲岸邊,對大地本身而言似乎只是輕輕撫摸一下,但在上面的一切卻是毀滅性的傷害,樹木被連根拔起、攔腰折斷;屋舍被吞食淹沒、沈入大海;人群遍地哀嚎、瘋狂尋找失蹤的親人。

海水退去之後的沙灘,灑滿樹枝雜草,各種破碎的物品,許多具彼此交錯疊踏、因泡水而發漲開始發臭腐爛的屍體,透過電視鏡頭呈現無距離感的畫面,讓看到這一幕的人們不禁反胃噁心。

不曾經歷過死亡洗禮的這個世代,對他們來說人數是沒有意義的,直到他們看到數百個「人」攤灑在沙灘上,才開始感受到原來這是一場如此慘烈的災難,他們內心有一種稱之為「道德」或是「良知」的東西終於醒來,直覺地認為應該為遭受苦難的人們做出幫助,便紛紛慷慨解囊、或投身進入救難工作。這種巨大且異常的災難激發了全人類共同的道德與慈愛,超越了地區、國家、種族。

他們全體大聲呼喚著:「我們永遠與你們同在」

許久之前在山頂隱居的愚者再次出現,他看著人群以及相關的一切,忍不住搖了搖頭,說了下面這一段話後隨即又消失。

『我不愛人類』

『他們只是一群喜歡向承受痛苦之人施捨慈悲的偽善動物』

『在這世上因痛苦死去之人何等之多,為何他們僅對特定人物展現善心,因為人類就是如此可笑可悲的生物』

『他們想藉由施捨滿足自己的優越感』

『他們想對別人證明其擁有的高貴道德情操』

『看看那塊古老的土地,印度。在那裡每年有九萬多的小孩因為飢餓與疾病無法活過四歲,然而有多少人曾經對他們投注關心?』

『當夜晚降臨,都市開始紙醉金迷的夜生活,霓虹燈招牌閃爍,美食醇酒川流不息,又有幾人關心在暗巷裡撿拾破紙板塑膠瓶來換取一天一餐的孤苦老人?』

『他們只希望』

『他們握滿禮物的手掌朝下鬆開,同時下方有一雙手心向上的手掌展開接受恩惠』

『可笑的一切』

『施予之人不應施予』

『他只是將東西放置在定位,然後離去』

『更有甚者,他應該偷偷摸摸掩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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