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21 02:52:11葉諼/bee/彭弼聲

【這些人那些人】林漢強200612210245


這個林強不是那個林強。他本名應該是林漢強,不過他的雨傘收起來的時候,漢字看不到,我稱他為林強。
這個林強是一個湖南(湘潭?)老鄉,從小看著我們長大。

經過了20年之後,再來回想林強的樣子,一點都不模糊。其中還有季節變換,其中還有我的童年,其中還有其他真的在我們不經意之間發生的細微事件。

林強一開始跟我們家並不熟,跟其他人一樣,這裡說的其他人,是指我的童年所處在的非眷區卻有一堆老兵的奇怪邊境,他們大多是營區裡退伍的老兵,就近留下來了,也不是規劃的眷村,到開始能區分其中差異之前,我一直天真的以為這就是眷村,那些被稱作老芋頭(藕阿)的“外省人“(坦白說,這應該就是我們對語言暴力認識的起點)其實從來沒有把我們這些附近的少數族群當作敵對,(少數的客家人,台灣人,跟原住民),每逢年節,我們總是十塊二十塊五十塊的拿紅包, 在我們心裡,這是長輩過節的禮。在他們心裡呢, 年的意義或許是另一層,家裡是雜貨店,或許祖父母因這層關係,也讓他們賒帳,也讓他們用家裡電話(這支電話本來是那個時代附近唯一的一支),特別是在七十六年左右,好幾個伯伯就是用電話跟大陸的親人連上了線,我看過一次嘻哩嘩啦的眼淚如雨。不過林強沒有,他從來都只是冷謙式的少話,名字稱呼加上笑,一支整年帶著的雨傘。

其實我們都跟著叫他老林,本來也不知道他的本名,一直到我翻到從前高中隨手記下的泛黃紙頁。老林 也是我們家雜貨店的客人,不過不喝酒,猛抽煙,印象裡剛開始還有先跟家人寒暄的習慣,然後坐在靠門的椅子上看電視,後來日子久了他也就自己來,自己走,很少特別說話, 好像沒有人反對他坐在那裡看電視,幾乎都是在我們家的晚飯後,祖母的七點檔歌仔戲時間。這也是我的長輩最好的身教,對別人的信任與不稱得上是不是尊重還是禮讓,我們家不大,也因此少了一個位置坐人。我的“書房“在客廳外面屋簷下,母親的工業針車,透過窗子跟斜斜的角度,其實我一邊唸書一篇看電視,一邊聽廣播的習慣就是那時養成的。

老林的牙齒掉落了幾根,早早就是光頭樣子,全身煙味,右手食中指長年是捲曲的樣子,總用著重重的鄉音說話,會把我的名字念成必真,他老愛逗我的老三弟弟,就依照順序叫他老三,因為我哥哥是老大,我是老二,小弟有沒有叫老四或老么呢?我卻一點都不記得了,那已經是我進入了國高中,別的記憶蓋過了吧。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是生什麼樣的病嗎,他看來總是一副笑咪咪的樣子。臨終前,有沒有任何大陸的親人連絡上過或者76年之後,他有沒有回去過。他沿著營區的圍牆散步,同住的朋友們先後也都走了,其實他們怎麼交心我也不是很清楚,沒有很多的交談,他就是專心地看電視,或者只是浸潤在影像交替之間的我們家的活動。總之孤老一生,如同其他在他晚年一起渡過的同袍們一樣地,沒有什麼可資標記,但是你知道時間多麼重?

其實很多年前我想念歷史相關科系,多少跟一個更廣大的未知想要對抗有關係,然而經過這麼多年,雖然我沒有忘記當初的想法,不過現實生活有點使得偏離?我們都是平凡人,只是相互關心並無問題,是這個世界在競爭下的運作方式出現生存的難題。

有一次出差去美國,去看棒球的時候,滿場的觀眾有四五萬人吧,那時,我覺得世界好大,我把心中希望他們也在這裡的人念了一遍,包括我的祖父,從小他告訴我“扭約克“那個城市,我曾經以為他去過,或者那時他也對他身邊這些老兵們有著很深的對照吧,一個出不去,一個出來回不去。那次從美國回來我跟祖父說我去過美國了,不過那時他已經是過世前的半年,幾乎不認得我。

那個林強,我們聽他的向前走,衝勁十足,這個林強,他年輕的時候一樣有滿腔熱血,只是隨著時間慢慢削減到終於沒有希望。
bee 2007-09-30 21:23:02

路過君

我所能看到的也只是那一個小角落
坦白說
我不認為目前眷村文化被保留下來多少
事實上整個文化根本沒怎麼被保留
不論是獨特性或者普適性來說
文化本來就應該是一種共存記憶的保留
或者記憶太過含混
應該以記錄來表達
但是細節呢? 我寧可放棄大部頭的調查與文化補助活動而轉向怎麼去保持私人的那一部份小小的記述

在某個時點,我已經沒辦法在去親炙那些實際的內容
反倒現在想起來,已經缺了素材與準確性

viola(wowlala)說的可能會是一個事實
待久了任何一個沒有根的地方可能會有一個原鄉的孤單
不過我不擔心你
你總是可以很適應環境的

不會一個人呀
恨快地
就會有伴了優

wowlala 2007-09-29 04:55:21

看了真是傷心,常在想,是不是一個人在外地待久了,老了,也同樣的一個人…

路過 2007-09-28 22:39:43

我想有很多老兵都有他們的故事
不知道你能不能多寫一些這個系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