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20年,因著職務調整、學生結業、長官調職、學長退伍......難免隨著人來人往嘗盡悲歡離合,每一次都教人揪心,儘管當下失落,卻仍存著日後還是會再見的心態,但突如其來的天人永隔,才真的教人錐心痛楚。

我的學弟文清,會和他熟稔,是因為學校當時辦了軍官的英語進修班,和他分配到同一班之後,我才知道他是畢業於建中的高材生,從此,總是用"建中ERIC"稱他,他很容易臉紅,每次我這樣叫他,他都不知道如何回應我,只好試圖以各種更毒辣的字眼來與我高手過招,而每次被他的話語擊中要害後,我總會疵牙裂嘴、連名帶姓、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大聲叫他的名字,而他則一邊乖巧的笑著答"有",一邊露出一種計謀得逞的表情。

總是煙不離手的他,最怕被我堵到,每每在聽見我催魂奪命的高跟鞋聲逼近,便拙劣地想把手上的煙藏在桌子下、身子後,但煙味怎麼也藏不住,我以慣用的連名帶姓方式點他的名,然後看他慌亂而不知所措的鼠竄,便也有種小小的成就感,至少,他知道我關心他、期望他能善待自己的身體, 才會把我的警告當一回事。

調往校部之前,他坐在我的辦公桌旁,跟我聊起了見到我沒有佔缺的感想,我笑著說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做好自己的事比較重要,也祝福他在新的工作領域,可以充份的展現自己的所長,實踐他的願望,果然他的表現贏得了校部長官的肯定,沒多久就在肩上開出了新的花,但不多久,就傳出他身體不適的消息,再不久,又聽說他進了醫院接受一連串的化療,除了在心中默默為他祈福,也只能等候他病況好轉的消息。

出院後,他瘦了許多,整個人卻神清氣爽得多,他概略指著他的傷口處,說他身上還揹著尿袋,問他還敢抽煙嗎?他說:學姐,我怕死了,太恐怖了,我還不想死...,我告訴他,這是老天爺要他重視並愛自己的另一種方式,經過這些事後,他會福大命大,長命百歲的,他開心地不停向我感謝著。

幾次到校部開會,總會去看看他,問問他的身體狀況,校部長官也很關照,負擔太重的業務也做了調整,每每見他益發健康的氣色,聽他說著自己的規劃與打算,便打從心底的歡喜,卻沒想到在我即將職訓的前夕,聽聞他的癌細胞轉移的壞消息,而且醫師已宣布生命剩餘週期,儘管同事奔相走告,希望可以去醫院為他加油打氣,但情感脆弱又愛哭的我卻沒有勇氣,怕不但沒有辦法為他打氣,反而會在他面前哭得失態。

後來聽說他和去探望他的學弟在病房裡抱頭痛哭,說他還有好多的事沒有做,好多夢想沒有實現......我的心好痛,氣老天爺在他這麼年輕的時候奪去了他活下去的權利,更氣他錯過了疼惜自己的機會,得知他死訊的那個早上,我坐在電腦前,流著淚打完給他的最後訊息,去八0四醫院為他上香時,看著他帶著笑容的相片,仍不願相信他真的離開了,只能想像著他已得解脫,不再苦痛,更不必牽掛於庸擾的世間事,快樂地成為一個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