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們國二時的國文老師，來自東部縱谷一個有冷艷楓樹與溫泉的小鄉。他也許是詩人或小說家之類的東西，因為在他代課的那一年，他常常把他寫的一些東西抄唸給我們聽。我們都喜歡上他的課，因為考試很少，並且作文容易得高分。學期結束時，他把地址抄給我們。他說：「瑞鄉只有三條街，只要你下車一問，沒有人不認識我！」當時的我以為他在吹牛，因為前一次有人來我們社區要找一位住在附近的數學老師，連問了五、六家都不知道，後來才發現就住在我們家對面。
上了大學後，有一次有機會到東部做服務活動。我找出他的地址，半信半疑地準備在路過時探訪他。也許是瑞鄉變得比較熱鬧了，我連問了三、四個路人，都不認識他。我按著地址，在轉了兩三個彎後找到他的家。開門的正是他。我說：「徐老師，我是你以前代課時的學生。」他愣了一下，然後眼睛一亮地說：「哦，你是陳××！」他興奮地領著我穿過楓樹的庭院到達屋內。他在塵封的架子上拿下一疊簿子，迅速翻出其中一本。我一看，居然是我國二時的作文簿。（談美）、（第一次）、（新龜兔賽跑）……不錯，正是我昔日的作文。那一天中午，他留我在他家吃飯，在冷艷的楓樹與微風間，我們嚼著一尾尾他妻子做的銀灰色的秋刀魚。
大學畢業以後我留在K城教書。在同事們都厭煩批改作文時，我發現自己很有興趣地讀著學生們的文章。我把每一篇好的作品都留下來，並且在學期結束時告訴他們：「我家住在濱海的小城，只要你下車一問，沒有人不認識我！」我抄給他們我的地址，心中想著也許那一天他們路過時會跑來找我，吃著我太太做的秋刀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