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無眠城》


　　如果說這個世界分成水和陸地，那麼無眠城就是陸地的中心點；這個大都鎮不受任何人統治；任何人都可以隨意進出，不論你是王公貴爵甚至是接頭藝人、魔法師、傳教士都可以在這個城鎮隨意駐足，就連徘徊在這個世界尾端的流浪者甚至是乞丐都可以在這裡找到落腳處。

　　這裡沒有人會趕你，同樣的也不會有人管你，就算你在大街上鬼吼鬼叫也不會有人阻止你，只要你高興要做什麼都可以；搶劫？你有本事就搶，但一個不小心…自己這條老命很有可能就歸西了，這種沒有任何制度、規矩的國家也有個別號───『自由之都』。

　　一名少年從可以說是城門的地方慢慢的走了進來，他的前方兩排罩著寬袍高帽的“人”不斷向前規律地跳躍著，機械式的前進，依稀可見他們露出了手背、頰骨個個如紙般蒼白凹陷，瘦如骷髏只有一層薄薄的死皮緊貼，有的甚至鑽出幾條小蟲讓人感到陣陣的不安；他們無聲無息的向前跳躍，那讓人不安的整齊彷彿他們身上穿著一條線般筆直。

　　褐髮少年咬著乾稻草，一身過大的燦爛黃袍拖在地上，胸膛上的別緻鈕扣甚至胡亂的敞了開來，露出素色的內領；他走過的地方似乎都會飄著若有似無的彈香味；那是一種很沉穩的氣息；唯一不搭嘎的或許就是他那一頭隨意綁起的高馬尾和一臉的稚氣。

　　他的名字和這一身裝扮可以說是有相當大的出入，怎麼說呢？他的名字叫做艾菲爾，今年……幾歲？好像忘了？大概十六、七歲吧？看就知道他是靠這兩排的恐怖屍體過活，這個職業或許很少見，但並不是最特別的──趕屍人，也就是所謂的煉屍者。

　　趕屍人做什麼？很簡單，趕屍人有的不就是殭屍？

　　他們收集漂流在世界各地的無名屍進行豢養，進而變成自己有利的武器；事實上趕屍人最初的目的只為了讓流落異鄉的屍體回到自己的老家，久而久之趕屍人這個職業漸漸的發展成另一股新興勢力，他們操縱屍體，豢養屍身讓他們成為有利的武器，帶著這票屍體在世界上到處流浪收集可顗戰鬥的屍身，這就是趕屍人的工作。

　　一個煩悶無趣的職業。

　　很快的絢爛的彩霞悄悄的爬上了該是湛藍的晴空，幾許閃著明亮光芒的星辰偷偷的從彩霞溫柔的披紗中探出頭來；水藍色的晴空立刻變成一片酒紫色，美的讓人炫目。

　　眼前是一片繁華的街景，然而在這片繁華的城市中卻又讓人感到無比複雜；或許是來自人群中表演吞火的藝人，或許是在路邊拿著發亮兵器的鑄鐵師，亦或是那蜷縮在街角的乞丐。

　　這個偌大的中心都市由一座廢棄的古殿向外城放射構成，那做象牙白的供電儘管已成廢墟，仍能在上頭找到一絲絲千年前的壯闊；有人說那是天神所居的地方，也有人說那裡經過惡魔的屠殺才會在一夕之間變成廢墟，種種說辭自成這美麗都市的另一個氣象；如今這廢棄的古殿早已變成觀光勝地，供旅客遊玩歇憩之用。

　　「我看看……旅館……旅館……」艾菲爾透過跳躍屍群的縫隙間不斷張望著，他那一身顯眼的裝扮確實引來不少人的駐足回頭，然而要在這座城市找到比他更特別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就像個晃過眼前的燦爛煙火一下子又消失在人們心中。

　　「啊！有了！」他綻出燦爛的笑，對著前方兩排各五人的殭屍隊伍燦爛的一笑，「找到旅館了！你們看，這裡還推出了溫泉招待呢！」

　　那群殭屍自然是沒有任何反應，他們安靜的在隨著艾菲爾的停駐在原地上下跳著，完全沒有一點找到歇腳處時該有的歡喜；那恐怖的臉龐永遠永遠只有茫然和機械式的空洞。

　　艾菲爾開心的看著自己一身髒兮兮的黃袍，心想總算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甫邁開腳步一陣細小的推力讓他微微一頓，在他轉頭之際一張滿是泥污的小臉映入眼簾，儘管只有一瞬間…敏銳的他還是看到了那無比的恐懼。

　　力量的來源正是一個髒兮兮的男孩，他驚恐的望了艾菲爾一眼，隨即倉皇的穿過殭屍群不斷的往前衝著；艾菲爾還沒來的及反應過來，一陣帶著炫目光芒的藍白色電流就這麼擦過他的臉龐往小男孩腳上衝去。


　　『啊啊啊啊啊────』小男孩往前栽去，咚的一聲伴隨疼痛的尖叫硬生生的臉朝下倒去，他試圖掙扎的站起甫回頭差點沒昏過去。


　　他的左腳血流如柱，一道藍白色的電流像枷鎖般禁箍著他一雙滿是污泥的小腳，鮮血如柱般落在土色的地上，有的人好奇的停下來看著這場好戲，小男孩不放棄的掙扎站起身，無奈手才剛撐著地面又是一聲慘叫。

　　『別碰他。』正當艾菲爾往前走去想要扶起他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冷冷的從人群中響了起來，是那麼樣的冷淡甚至不帶一點感情。

　　艾菲爾回頭，一張冷酷卻俊秀的臉龐映入了眼簾，一名幾乎和他同高的少年身穿著華麗的寬大絲袍，頭上戴著一頂類似巫婆帽的東西，他帶著黑色手套的左手向上翻著，手心上有顆放著電流的光珠，看起來頗為驚人。

　　小男孩驚恐的看著冰冷男子緩緩的往他這走來，隨即用盡吃奶的力氣用手抓著地面往前逃竄，無奈左腳的劇烈疼痛讓他幾乎昏厥過去，豆大的汗珠如雨般和血淌在深色的地面上，四周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

　　『來吧，停止這場追逐遊戲。』男子一頭微長的銀髮在月光下閃著光芒，幽冷而冰寒；風吹起他的髮絲落到了同樣絕冷的臉龐，薄薄的唇揚起殘酷的笑容，他將空著的右手對準小男孩瘦小的身軀；隨即緩緩的念了一串聽也聽不懂得咒語。

　　就在小男孩驚恐的眼下，一道燦爛的銀藍色光芒往他身上刺去，小男孩抱著頭緊閉雙眼預備承受死神的到來。

　　碰的一聲巨響，小男孩顫抖的張開了雙眼，眼前是一片穿著寬大袍子的人牆，四周煙霧瀰漫什麼也看不清楚，一直到煙霧散去時間重新啟動他才看起楚眼前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黃袍的寬大背影映在他詫異的眼眸，嘴巴像是被堵住般什麼也說不出，黃袍男子緩緩的轉過頭，一張溫暖的臉龐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沒事吧？小弟弟？』是艾菲爾……，他的前方還有幾個奇怪的人不斷跳來跳去，艾菲爾手持串鈴鎮定的看著眼前的冰冷男子。

　　『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欺負一個小孩終究是不好的事情。』艾菲爾沒有惡意的笑笑，手上銅色串鈴一搖清脆的聲響起，那十來個殭屍登時一字排開擋在他和小男孩的前方，像是一道人牆般機械化的跳呀跳。


　　冷酷男子挑起眉打量著他，但他似乎不願就此罷手的張嘴道：『做任何事都該付出代價，請你不要插手管這件小事。』

　　艾菲爾望了小男孩驚恐的面容一眼，隨即轉回頭仍是燦爛的笑。

　　「怎麼說不干我的事情呢？不管你說什麼，殺人絕對是錯的。」


　　『是嗎……也罷，後果怎樣我是一概不負責。』看著圍在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冷酷男子沉穩的說，他的左手立刻冒出閃著銀藍色光芒的小光球，球懸浮在手心中發出冷冽的光；就在下一刻他手上的光球立刻變成無數道閃電不斷分之的往艾菲爾衝去。

　　艾菲爾雙目一凜不畏懼的望著那不斷分裂又複合的銀色藍光，藍光發出驚人的嘶嘶聲讓兩旁圍觀的群眾不自覺往後倒退幾步，小男孩則是發抖的看著藍光的逼近卻只能呆呆的望著。

　　只見擋住他們的殭屍群就這麼被打過來的電流給擊中，碰的一聲伴隨著碎裂的屍屑，一陣讓人感到頭暈目眩的煙散去後他們正前方的殭屍停止了跳躍，他的頭自左肩舺骨整個被轟掉的一半，那早已風乾的恐怖屍體裡頭連臟器似乎都硬化了，沒過多久他就化作一團煙屑落在地上成為一地的散沙。


　　『………』冷酷男沒有說話，又接二連三的擊出了幾道電流，艾菲爾雙目如鷹緊緊盯著那炫目的光芒，排成牆狀的殭屍們變化了隊形成為盾牌，冷酷男看著自己的攻擊不斷被破解，隨即冷笑將雙手高舉於胸前口中開始念著一串模糊的咒語。

　　像是雨點般，冷酷男身邊出現了幾百顆的小光珠，他們同樣發著冷冽的光芒懸浮在兩旁，燦藍色的光芒讓人忍不住遮著眼，他們像是大兵般蓄勢待發。

　　「糟糕……」艾菲爾望著那幾百顆在冷酷男身邊的光球，又看了看自己前面那八個殭屍群，嘆了口氣回過頭對著小男孩道：「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小男孩沒有說話，緊咬著下唇甚至沁出了血絲，纏在他腳踝上的撩銬並沒有消失，而是緊緊的夾著他冒血的雙腳。

　　冷酷男不斷念著飛快的咒語，那無數個藍球立刻開始劇烈抖動，就在最後一刻艾菲爾咬緊牙將雙手撐在堅硬的地面，黃色的道袍在他快速的伏身下飄揚，只見兩人同時大喝冷酷男身邊的藍球立刻化作數百道閃亮的電光劃破空氣殺來；一陣巨大恐怖的轟隆轟隆響，天上立刻降下了無數個乾裂的雨滴，圍觀的群眾看著落在自己身上的褐色塊狀物體，隨即驚恐的望向不斷冒煙的現場。


　　哪裡有什麼雨？那個…那個是乾掉的屍塊呀！

　　眼前的畫面可以說是驚悚至極，數百接近千的恐怖殭屍從地上冒起疊成一座塔般將艾菲爾和小男孩圍住，而那些承受攻擊的屍體立刻化作一盤散沙飄在這空氣中；冷酷男沒有動作，那散落的屍屑中清晰可見的是一雙散著幽光的黑眸，兩人在結凍的空氣中望著對方，誰也不說話。

　　冷酷男冷笑，隨即扭過頭不發一語的離去。

　　艾菲爾緩緩站起身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眸裡似乎閃過難解的情緒，他手上串鈴一搖又有十個新疆屍從地底冒起整齊的排成兩列。


　　「等等──！！你──你叫做什麼名字？」

　　幾乎快消失在人群中的冷酷男停了下來，半晌，他旋過身俊美冰冷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奇特的紫眸如寶石般璀璨，然而那眼光卻是無比冰寒。
　　『艾司……』語畢，扭過頭他消失在人群中。

　　「艾司……」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艾菲爾像是想起什麼般迅速的回過頭，那小男孩並沒有看著他，他腳上的鎖銬早已解除，兩隻腳踝卻不但留著鮮紅的血那傷口深可見骨。


　　男孩用雙手在地上匍伏著，鮮血恐怖的在地上拖行，群眾並沒有伸出手幫助這個小男孩，而是紛紛互相咬起耳朵討論著方才一瞬間的戰鬥情形；艾菲爾跑到他前面，對他伸出了右手。

　　小男孩看著他伸出的大掌，眼框似乎熱熱的；終於抑制不住的淚水落了下來，他像個受到驚嚇的小動物嚎啕大哭。

　　「這這……小、小弟弟你千萬別哭呀……」伸出手移到了他的頭頂，摸著他髒兮兮的一頭銀灰色短髮，小男孩卻是哭的更大聲用手背不斷的抹著怎麼也掉不完的淚水。

　　艾菲爾看了看他，毫不猶豫的伸出雙手用最快的速度將他從地上抱起在他的哭聲下快速的走進人群外的街道；流下一灘鮮豔的紅。


※　　　　※　　　　※


　　“Dentist牙醫旅館”內。

　　從不大的包包內拿出一件同樣燦黃的道袍，艾菲爾望著仍不斷哭泣的小男孩，煞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留著大鬍子的旅館老闆並沒有因為他那怵目驚心的恐怖傷痕而退卻，而是在他們走上樓進入房間時匆匆的瞥了他們一眼，隨即繼續看著自己那一本厚厚的收支帳簿。

　　小男孩坐在乾淨的床上，艾菲爾將窗戶推開讓室內的空氣流通，小男孩恐懼了淚水不但沒停反而更加厲害，他彷彿是一個水龍頭般淚如泉湧；艾菲爾匆匆的蹲下身看著小男孩那鮮血和泥污混在一起的噁心傷口。

　　「真糟糕……你、你有名子嗎？」艾菲爾抬起頭問。

　　小男孩在淚水中輕微的搖了搖頭，仍是不斷的啜泣著。

　　艾菲爾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是默默的將手上的繃帶撕成長條撞，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手上多了一瓶葫蘆，打開活塞在傾下之際他在度抬起頭看著小男孩。

　　「會有點痛喔，忍耐一下吧。」溫暖的說著，小男孩還沒意識過來他就已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葫蘆裡的液體往他傷口上一潑，只見劇烈的疼痛從他的體內炸開，小男孩連尖叫都來不及在冒煙的傷口下眼一白快速的昏了過去。

　　艾菲爾將活塞按回，對他的昏厥並沒有過多的注意，安靜的拾起白布仔細地包裹著他的傷口，在他簡潔的動作之下，他又莫名其妙的從懷中拿出一張黃符，啪的一聲貼在小男孩的腳踝上。

　　這個動作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但艾菲爾卻鬆了口氣，伸手擦掉額上豆大的汗珠望著站在牆邊不斷跳躍的兩旁殭屍。

　　「啊啊……你們好好休息吧。」他抱歉的對兩排殭屍一笑，隨即吐吐舌將雙手蓋在地面，只見那兩排殭屍立刻停止動作僵硬的雙手交叉擺在胸前，慢慢的慢慢的隱沒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切都是那麼平靜的完成。

　　忙碌的他趕緊將比較小的道袍抓起，將昏厥小男孩的衣衫解掉，那臭味混著血讓人難以靠近，然而成天和殭屍群在一起的艾菲爾倒是不在意，屍臭聞多的他這點小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很快的小男孩彷彿換了個人般，短短的道袍穿在他身上讓他乾淨的多，只是那道袍似乎過小讓他細瘦的腳給露了出來，艾菲爾笑了笑，這時候也不能管這麼多了。

　　匆匆的將包包裡的桃木劍給拿出，他又好像想起什麼般呆呆的站在地板上。

　　「糟糕…我不能這樣留他一個人，剛剛真是太糊塗了。」吐了吐舌又將雙手放在地面上，沒過多久一具沒有生氣的死屍緩緩的從地上像植物般竄起，在艾菲爾抱歉的笑容下死屍將雙手垂下開始進行著制式的動作……跳啊跳，跳啊跳。

　　「在我去洗澡的這段時間，麻煩你幫我照顧他囉。」艾菲爾走道門邊對著他道，殭屍自然不可能有反應，他在小男孩床邊的牆腳不斷跳著，一直到他離去。


　　走後沒兩分鐘一件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昏厥的小男孩慢慢的慢慢的縮小，一頭灰銀色的短髮像是植物般蔓延開來變成又長又直，他那張稚氣的臉龐也漸漸變成瓜子臉，蒼白依舊，只是他的身形似乎縮短了三分之一，一頭銀髮垂到了地上胸部慢慢的隆起，長長的眼睫在眼瞼下形成一道陰影。


　　跳躍的殭屍無法說話，只是安靜沒有表情的目睹了整個驚人的過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