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0-08 16:56:58巴克老狼

論台式相聲─鐵獅玉玲瓏


茶談間,話題轉到紅極一時的「鐵獅玉玲瓏現象」,褒貶互見,基本上以流行表演定調,問及老狼,觀點大見不同。

一開口,老狼即予高度肯定,將其定調為「成功的台式相聲」,雖然內容的深度廣度及演員表演能力還有極大改進空間,但總不之失為成功的相聲轉型,套句熱門的政治名詞,這是「相聲的本土化路線」。

可不是故意把一個識者以為的庸俗文化給予這麼深的意涵,我們不妨推源溯本的想想,行之久遠的傳統相聲,白變不離其宗的四個字為「說學逗唱」,撐起相聲表演的四大結構,哪一個不重現於鐵獅玉玲瓏?所別者,一在於語言,一在於傳媒而已。

說者,說書也,也就是講故事,傳統相聲尤其喜愛在中國歷史故事、民間故事、生活經驗中取材,吳兆南、魏龍豪燴炙人口的「歪批三國」為其中代表;相聲到賴聲川手裡為之一轉,取材到了現代生活,不講歷史故事,而是對現時社會的小型批判;再到了許效舜、澎洽洽手裡,這說書本子又回到歷史裡取材。

說,是相聲的主要骨幹,這要素不論老相聲、新相聲、或彭許的台式相聲,都是一脈相傳的,只是使用的語言不同,讓人不覺得它是相聲而已。再加上澎許是綜藝演員出身,不像老相聲的硬底子演員,賴聲川找來的舞台劇專業演員,彭許一開始就不具備與相聲這種表演藝術間的形式連結性,更讓人不把它當做相聲來看待。

學,模彷也,傳統相聲的模彷主要表現在人物的「擬聲」,賴式舞台相聲多了「擬形」,兩者的成就都璨然可觀,澎許在這方面的功力相對弱化,但「學」的形式依舊得到保留。

逗,逗趣也,製造效果也,這是相聲之所以成為輕鬆喜劇的重要原素,沒了逗,相聲就不成其為相聲了。逗、製造效果的手法眾多,歸其製造笑果的原理,約有荒謬、誇張、錯意、曲解等,而鐵獅玉玲瓏最大創新之處,是大量利用現代流行詞彙、俗言俚語、多語言音義轉換等辦法製造噴飯笑果,由於用的是這樣流行年輕又通俗的語言,因而常被認定為格調不高,也更拉大了與一般認知的相聲間的距離。

唱,唱腔也,傳統相聲唱的是傳統京戲,賴式舞台相聲已經有脫離的趨勢,到了鐵獅玉玲瓏則完全揚棄這種「古調無人彈」的唱腔,改唱一般人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民俗小調,還常常存其調而改其詞,以求加重笑果。

歸結來看,鐵獅就其表演形式來說,是不折不扣的相聲本質,再由於它是以電視這種大眾化傳媒為演出舞台,以最通俗的語言為表現手法,所以稱之為「通俗化相聲」、「現代式相聲」、「台式相聲」,皆無不可。

有兩點是鐵獅玉玲瓏令人感到惋惜的,首先是精緻程度不夠,這是受限於追求商業利潤的結果。傳統相聲也好,賴式舞台相聲也好,他們構成一齣令人回味無窮的相聲,是經過千鎚百鍊的過程,往往構思排演經年才磨出一段來,所以不但結構緊密,說學逗唱更是樣樣專精。然而鐵獅因為收視率大好,天天都要演出,甚至一天要演出兩檔,這麼一來,劇本急就章不論,澎許二人哪有可能深入專研每一個演出細節,說學逗唱哪還有時間面面俱到?於是乎鐵獅的每日演出,賴於之澎許二人的臨場功力者,遠大於依賴整體製作,賴之於澎許二人的個人魅力者,遠大於對表演藝術的整體要求。

取材通俗不是鐵獅的致命傷,密集演出才是精緻不足的根本原因,如果持續發展下去,鐵獅永遠不可能產生類似「滿漢全席」、「那夜我們說相聲」這樣從頭到尾盡善盡美的經典作品,只能有令人莞爾的小段落、小笑點流傳,不會有完整的作品,只有精采的段落,這不能不令人惋惜。

鐵獅第二個令人惋惜處,在於澎許二人的專業表演能力沒有提昇的時間,想想吳兆南一口又快又精準的「滿漢全席」,李立群在科達軟片廣告秀出的超飆速快說,那樣令人讚嘆的專業,澎許應有能力辦到,可是沒時間讓他們磨。

無論是說是學是逗是唱,這四個部份都有其專業性。如許效舜對於台灣俚俗語的掌握運用可以更精準,讓鐵獅的臺灣本土文化表現性更強烈,雖不必然要到達布袋戲演說者那樣登峰造極的台語功力,但如能更深入些,相信鐵獅的文化深度會更廣。

無論如何,老狼眼中的鐵獅玉玲瓏其實大有其可供探究的一面,它所確立的台式相聲表演藝術還大有深化的空間,也是一個值得鼓勵的發展型態,它之所以被視為通俗的綜藝節目,是受限於表現傳媒及商業利益。

如果鐵獅一開始是以舞台劇的型態出現,相信它早已引發一場藝術論戰,就像當年賴聲川引發的討論風潮一樣。

可惜,它一開始就出現在商業電台上。

2001.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