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駐在所標本」的華巴諾駐在所遺構

【第三日】

這兩晚，沛宏和海狸都覺得酷熱而輾轉，難得的，我在夜與晨的交界，被他倆翻身與睡袋摩擦所發出的窸窣聲喚醒，天色依舊黝黑，我不知道該繼續睡還是清醒，上舖的修銘毫無動靜，他們兩人也沒有翻身而起的跡象，就這樣將醒未醒的，直到預計今日出到瓦拉米的屏科大研究生也起床了，才發現離我們預計起床的時間早已過了半小時。這下，完全不用擔心如果我們早起收拾行李時將吵到對方。

↑往華巴諾的路上。
 

六點零九分揮別大分研究站，每次都是這樣匆匆一晚，如果睡眠也會塗鴉，關於大分的夜，會呈現怎般的筆觸呢？旋即抵達大分吊橋旁的華巴諾入口，把背包下在路旁，揮別屏科大穿行而過的研究生，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往華巴諾而去。

↑繁密的石葦壓頂，像戴上了一頂綠色的帽子。
 

大家的狀況依舊不怎麼好，身體不太舒服的修銘顯得意興闌珊，擔心腳的狀況的海狸在領隊的堅持下，陪我們到達昨日碰壁的所在，原來路就在一大叢密麻的咬人貓之後，海狸很無奈的說：「所以你們只是需要我告訴你們說『没錯！穿過這叢咬人貓之後就對了！』這個答案嗎？」他再次提供了之後的路徑線索，然後選擇回到溪邊等待。

 

↑往華巴諾路上的胡桃成串。

隊伍的氣氛依舊低迷。華巴諾砲台是個目標，卻顯得很遙遠，讓人覺得也許“下次”再來好了。這樣的想法，正透過心底的擺蕩發酵。耍賴中的遲緩前進間，下方的溪谷裡忽然跑過了一隻山豬媽媽，後頭跟了三隻小山豬，急急忙忙的越過溪，躲進了鬱閉的植物叢間，咦~~最後頭還有第四隻小豬，牠落後了一大段，被我們眼神追逐著的跟上了前頭那長長的隊伍，哇，這是我第一次那麼清楚的瞧見山豬一家子。走了那麼遠，山饗以山風、山影，還有許多住在裡頭的動物容顏，在山裡，回報總是立時的。

重複著昨日的路徑，覆刻著找尋，前進復後退，而原來昨日的我們竟輕易的就被咬人貓擊退了。想到時，也不禁要稍微嘲笑一下自己的“意志不堅”。這樣的尋覓，很多時候得獨自摸索一陣，指示才會出現。而儘管有著海狸“堅定的”提示，以及手上的地圖和指北針，我們依舊在摸索中前進。地形漸漸變得陡峻而崎嶇，這古道敗落的作為古道本身都顯得有點吃力了。一邊懷疑一邊前進，「差一點點」和「永不放棄」一直在我們的決定之間輪番躍現，到後來，後者佔了優勢，修銘更衝到了前頭，帶著我們往越來越接近的華巴諾挺進！屬於機會主義者的螞蝗要吸就吸吧！本來在意的某些事，在某些景況中，都可以不重要了。身體上的傷痕累累，比心理上的容易面對許多。

↑修銘與大炮合影。

 

帝雉、水鹿在前方乍現引導，為了什麼前進，為了什麼回頭，把唯一且不再重複的幾個小時浪擲在腳步和喘息間，這般的豪情也只有在山中了。

↑疑似廁所的建物，撐不住歷史的重量，已然倒塌
 

近九點，在被無數假山頭誆騙後的又一次相信裡，華巴諾終於到了！我走上了一個平台，眼前是一個砲庫，砲庫裡有一門三吋速射砲，修銘正坐在上頭，咧嘴開心的笑著說：「妳看，像不像蹺蹺板。」等沛宏來到時，則唸叨著要修銘不可以坐在上頭，因為「這是殺人的工具！」也許，有那許多被它奪去的靈魂還附在上頭？

但看到那麼完整的，被稱為「駐在所標本」的華巴諾駐在所和砲台，我們體內的血液是奔騰的！！那是一種原以為不可得的目標卻經過堅持而得的快樂。四處巡視，好寧靜的砲台，好寧靜的屋頂被石葦覆蓋的駐在所，大砲亦低頭反躬自省當年的血腥殺戮。日本人的暴虐和原住民的不休止的反抗，好似都被凝結在這靜謐的所在，因為人類從來都不記取教訓，所以類似的爭擾，仍以不同形式活在現實中。只是，山羌狂吠，螞蝗小蟲，不似人類把歷史背在心上，對牠們來說，這裡終究只是一處生活的所在，紛擾無干，砲台更幾近變成了水鹿的家，山都已經不計較了。人呢？

↑落敗，卻依舊有著屬於自己的精神。
 

修銘和沛宏被小黑蚊咬得悽慘，我帶的「金門一條根」，被他們用牛飲的速度塗抹完了，他們因此還歸納出幾句此行的名言：「分享的痛苦是減半的」、「富貴險中求」，其中滋味，你得來一趟華巴諾才能體會。

有的路要回頭看才會發現。下山的路比上山快多了，修銘和沛宏的判圖和找路能力都比我好上許多，跟隨是一種美德，我怕犯錯，在這過程中，也間接面對了最脆弱的那部分自己。海狸最起始說抵達的時間，我們花了將近兩倍才完成，大概是路徑更脆弱了吧？歷史用這種手段，想讓自身更輕易的被遺忘嗎？

↑正面看，側面看，怎樣，才能看出它想告訴我們的故事？
 

用過午餐，我們往回程進發。路上滿地的山蘋果、山枇杷落果；紫嘯鶇喚叫，黑紫色的身影總是一掠而過，地面上不知名的艾納香沿途，秋天的八通關古道，有著豐收的快意。


↑三吋速射炮，正在靜靜的反躬自省當年的殺戮。

剩下的十多公里，我們一邊飛踢，一邊閒聊，沛宏分享了懼高症治療法，就是在吊橋上待久一點去適應；修銘講了許多故事，直到晚上六點半，抵達抱崖山屋。即將入夜的天空泛著紫紅色，雨很捧場的，之後才落下。晚上的重點行程就是放鬆大吃！不過我的糧食這次估得很剛好，到走出登山口時會剛好吃完。好處是，估得很精準，但是壞處則是如果不小心被困住了，後果不堪設想。是不是就將要被逼著考慮，先吃哪個隊員呢？(應該不是我吧，瘦巴巴的…..)。


↑最先抵達炮庫的修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