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為睡著的我 小魚攝

把全身都曬暖了，感覺好幸福，咖啡對於我是屬於山上的味道，用沾滿其他食物殘渣的鋼杯，盛著褐色的液體，輕晃，坐對山雲鳥鳴，人間極致之樂。打包好，躺在稜線上箭竹叢中胡思亂想間還是睡著了，朦朧間，四周無聲，擔心醒來會否大家都離開了。0855小魚跑來叫醒我，她說：「妳真好睡，看來真的山豬來把妳扛走了都不知道。」0900出發。下山路上右側的這一面奇萊北峰，就是我們在農場見到的那一面嗎？N說他總是望著北峰，想看出當初我們究竟是站在哪兒？

行進的順序是睿軒領前，我置中，小魚壓後。行走間，我常常用眼光確認著睿軒走到哪了，最後一眼是從稜線下來的最低凹處溪溝，他大概只在我前方三十公尺處。於是我收回了視線，繼續走我的路。隨後遇見了幾個幫林務局背東西上來做樣區的花蓮太魯閣族朋友，開心的停下和他們閒聊。忽然後頭的小魚大聲的叫我，問睿軒在哪裡？「在前面啊！他剛剛還在我前面，應該已經繼續走了。」我沒放在心上，繼續和大哥們閒聊，我喜歡在山上和原住民朋友聊天。

照片為 臨崖查看睿軒行跡的三人

小魚繼續大喊：「可是我聽見他的聲音在上面！」什麼？！「可是我剛剛最後一眼看到是在那處凹處呀！」小魚不相信，仍舊氣急敗壞的緊張著。我卸下了背包，奔回查看，小魚則已經發現睿軒沒有順著路橫切過來，反而是從我看見他的那裡，繼續沿著溪溝已經切到很下面了。

我們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爬回來。這是不熟悉山上路徑常常導致的狀況，我也幹過這種事，被同伴們笑了好久，大概以後相聚，每次聊往事時，都會被拿出來取笑一番吧！不過我們不敢一直笑他，這種狀況有時候在精神狀況不佳，又對於判路無甚經驗者身上，極容易發生。還好小魚聽見了他，也還好我停下和大哥聊天，拖慢了速度，不然大概要等到了成功山屋才會發現少了一個人。屢次停下擺出orz的姿態喘息，好不容易爬上來的睿軒，休息時說：「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走錯路了。」我和小魚異口同聲的說：「這沒什麼好得意的好不好！」反而是很恐怖的“習慣”。也果然映證了學長的話「沒回到家前都不能掉以輕心！」，決定掉換排序，我走前，睿軒置中，小魚壓後，以全面杜絕走丟事件。這一插曲就耗費掉了半小時。原住民大哥看我拿著NIKON4500旋轉著鏡頭幫睿軒和小魚拍照，很羨慕的說：「妳的相機真好，可以360度轉彎。」原來，你的擁有就是別人的羨慕。

照片為 終於爬上來的睿軒

「1019三岔路口」。一旁的山壁上，長著稀疏的圓柏和杜鵑，令你訝歎著他們生命力的強韌，休息至1030，再度出發前，小魚說：「成功山屋集合！」聽起來像是我們會兵分好幾路，到那再會合似的。我喜歡三岔路口下來這段森林裡的路，我一路聽著後頭音響，看跟上否；一邊享受著森林浴，一邊沉醉於步行的節奏。登山杖的使用已普遍，不過經過老樹時，可得小心別戳到老樹樹根，他會痛的。

「1110 成功堡前沿溪溝上切處」，路上我以為自己把望遠鏡，放在三岔口了，那可得爬回去拿呢！想到就害怕，還好後來確認了有帶上。我在想「人太自信，會死在最有自信的事情上。」也可能是因為所有時間都花在那件事情上，自然出事也會是因為那件事，但也不一定只是因為常接觸。1118水源處，午餐，和二格山綠豆湯的山友閒聊。「1209出發」。煤山雀依舊ㄊㄧ˙ㄐㄧㄊㄧ˙ㄐㄧ的嚷著，但有時你得要有所熟悉才能把牠的聲音聯結想像。路上垃圾還是很多，尤其有人要亂丟垃圾，卻還特意藏在隱密處，實在讓人受不了。

照片為 纍纍果實的高山白珠樹

思慮雜陳：「誰在山裡想我？」；「山裡很靜，可以聽見己心的紛亂。」；「有些東西，你一走遠，就是永遠的錯過了。」；「對於寫作，我似乎還不夠認真，太善待自己了。」…….。「1305黑水塘山屋」，屋上貼著「維護自然景觀，愛護野生動植物。」的標語，許多事要變成標語，就表示實際上不是這樣？休息至1330。

大家在這裡都得幾番心理建設，遲遲不肯步上那記憶中無限綿長的緩升，果真，自己心裡那座山最難爬。終於還是面對了，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在這是印驗了。路上一陣涼風襲來，是久違的風。人所製造出來的聲響都是尖銳而和大自然格格不入，為什麼我們學不會溫柔和合諧？

穿過一層層森林，Z字而上，沿途粉條兒菜舉著瘦弱臂膀揮舞、高山白珠樹果實顆顆渾圓飽滿，天空藍得沒有一絲塵埃，山羌在遠處嗷叫，叫聲仿似受了極致苦處，後頭的人還沒有跟上。循著一定節奏徐行，在心裡默數「1.2」，慢慢咀嚼登山過程中的撐持，自有甘味湧現。而有目的的走路，例如「找尋」和「發現」，較有樂趣。白花香青，龍膽果實，巒大當藥果實，一隻黃花果實，樂山鋪地蜈蚣，鋪陳。路上休息二十分鐘，小魚又搬出那句此行名言：「我們是蟑螂，死拖活拖還是會到。」來鼓舞大家。就面對這段緩上坡而言，睿軒和小魚的態度就不同，一個覺得要想說快到了(我較接近前者)，一個則覺得要一直想說還很久，還很久才會到，這樣才不會失望。看來登山過程中大家騙自己的方法，儘管有著各自堅持，仍是大同小異。

照片為 芒花 小魚攝

已經和合歡北峰同高，芒草成片純白的漫漶，好美。讓我幾乎捨不得再踏出一步了，紅黃綠三色鋪織秋色風雲，這段路，我走進去，你走出來，我離開，你出現……，也是人生縮影。寧可走慢一點，再慢一點，細細賞味。我想起那個捨不得離開山的學長，奇萊一直具有讓人捨不得離開的魔力。這次行程，我的心態從趕著結束，到捨不得離開，竟無知，在趕著回去的過程中，本已歸向結束。卻在句點前才猛然發覺。

後來還是讓睿軒走前頭，他又埋著頭猛衝了。是否一被擺到最前頭，就會下意識的直往前衝，仰望，睿軒已經離我們好遠。就像我被擺在北坑溪古道當嚮導時，後頭的人被我馬不停蹄的快步，累得禁不住抱怨，而我還兀自擔心著，走得不夠快？他會爬山，體力也還可以，卻還沒學會如何欣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