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為小魚所攝 只出現幾分鐘的水鹿

睿軒長太高了，沿路一直被箭竹卡到，他簡直走到快瘋了，甚至突如其來的大罵了一聲髒話，把後頭的我嚇了一大跳。雖然爬山過程中罵髒話，似乎是件稀鬆平常的事，“年輕”時，有時為了強調一些“自我風格”，或僅僅只是模仿，我也很愛亂講髒話。但是後來我就不罵了，那沒有益處，而且感覺沒有禮貌。但我訝異的或許還是因為，這段路，還沒有必要罵髒話。可能是因為他太高了，走起來憑添了許多阻礙，但至少今天沒下雨，箭竹叢是乾爽的，不用穿著外頭被雨打溼，裡頭被汗蒸溼的雨衣，臉上還掛滿箭竹批面而來打下的珠滴，何必抱怨呢？看來，他還沒走過更痛苦的“極品”箭竹海。

但這或許也跟他歷練不夠，所要承受堅持的痛苦和我們有著不同程度的差別有關。就踩點而言，我們大部分都知道怎麼踩了，無形中少走了許多路，也減少了幾番踉蹌的顛躓。我覺得踩點很重要，多看別人怎麼踩，慢慢自己就會踩了。我一直記得學妹曾質疑的問過我：「妳知道我們現在正在東側腰繞嗎？」可以說，對於爬山的許多知識，我一直太不用心，於是連學妹都要質疑我了。但是堅持和累積卻可以彌補不足，我慢慢懂了，會了，只是很慢。登山說難不難，只要你願意學，願意撐持，願意訓練自己，誰都可以上山。但是學習欣賞山，又是另一回事了。

照片 同上

路上睿軒倒下睡了半小時。晃了幾晃後，我也跟著睡去。茶腹鳲在高處忙碌，同伴開始擔心明天要爬回去的路，明天的路明天再說吧！你可以做準備，卻不必擔憂。而在山上，當你除了顧好自己外，更必須顧好別人時，似乎會變得勇敢許多。

沿著箭竹叢中的窄稜平繞許久，終於繞上了磐石西峰的稜線，「細點當藥」華貴依舊，「高山咰子」自顧自趴地默想，「野薄荷」端著一頭深紫淡紫的花……，身為小魚的領隊，禁不住的幫我們打起氣來！「快到了啦！看見那兩棵『迎客柏』了，『迎賓鹿』也快出現嘍！」還未看見迎賓鹿，牠倒先是「以聲相迎」了。循聲望去，走在中間的我，看見了在冷杉的邊緣，那隻亦有人稱其「人盡可夫」的大公鹿，正站在那翹首窺伺。

照片為睡著的睿軒

睿軒已經走遠了，喚了小魚趕快看，她像個孩子似的說：「好大隻哦！」牠一直都在這裡。這裡是牠們的家，重點是你願不願意來看看牠們？而沒幾分鐘，牠就隱匿了，不似上回的熱情。大概，我們並不是牠們要等的人吧！箭竹草原上路徑縱橫，小魚說牠們果然是不拐彎抹角的動物，從行跡即可見之。

四點十七分，抵達盤石西峰下營地。營地邊有兩、三處水池，遠方則有一個較大圓形的水池。這樣散佈在青綠的箭竹草原上，像是仙女輕點踏出的鞋印。同伴們要我「不可以浪費尿！」只能把尿尿在營地附近，這樣水鹿晚上就會過來舔舐鹽份了。到了營地後，小魚說：「我現在只想休息，發呆。」搭好帳篷，整理好什物，就又各自捧著相機踏上了稜線。雲兀自擾動，繞過山，包圍山，那是稱為「雲岫」嗎？在這段過程中，我第一次那麼深刻的意識到，自己是很愛面子的。因為愛面子，我錯過了什麼，堅持著什麼？爬山，是毫無保留的讓你面對著自己。

照片為盤石西峰前的箭竹草原 小魚攝

雲靄飄蕩，飄向何方？哪一瞬間就形絕滅，祂卻無喜無悲。人生中有幾個下午，可以這般無所牽掛的曬著暖陽，坐看雲起，被綠綢稠的箭竹環繞周身，坐臥自得。

玉山針藺在黃昏的光線中顯得好美，從盤石山下望，再過去則是一成群像黃羊似的群聚。這裡中華電信可通，向留守人lulu報了訊，便緩步回到營地。同伴們一邊猜測著：「搞不好水鹿已經在水池旁邊泡好茶，在等我們呢！」；「對啊！說不定牠們要說：『研究人員回去以後，好久都沒有人來看我們了！』」但是走回營地時，當然是沒有半隻水鹿在那等我們的。

在山上，很容易想起許多以前爬山的事。學長帥，睡墊碎裂成一塊塊的，他也總是帶上山，睡覺前才一塊塊拼湊。我的記憶也彷彿那碎裂的睡墊般，藉著拼湊抵達完整。今晚營地只有我們三人，以及數隻用警戒眼神窺伺的水鹿，顯得安靜。

照片為小魚所攝 黃昏時盤石山頂的我

同伴們八點多睡去，我站在營地旁的星空下，第一次能夠那麼清楚的喊出祂們的名字，聊以問候。那樣的被星光籠沐，接近於上天恩寵的感動。池子裡都是星點，水鹿亦在星空下逡巡，想舔取鹽分，我在黯黑中點亮頭燈，牠們眼神晶晶亮，而後走遠了。和星光道過晚安，我也鑽進了帳篷，把山上夜冷用拉鍊阻隔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