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829 禮拜二 天氣晴 照片為小魚抓著茶斑蛇

玩了一天，萬分疲累，儘管泰半時間都在坐車。這天的出遊，起因於小魚前陣子在畫「玉蜂蘭」。於是阿雄大概提起早年他常跑到東埔去四處尋蘭，有個地方有許多玉蜂蘭和白鳳蘭，剛好花期就在八月，小魚便積極尋覓司機，最後敲定蜀龍當司機，加上我和睿軒，在今天一日來回東埔行。

實際上中間還去了許多地方，於是計蜀龍的小小白，今天跑了兩百三十多公里
，辛苦它了…。昨晚其實有點晚睡，一方面是玩了許久的新裝備，發現睿軒對於裝備的確獨到而嫻熟，蜀龍指著我說：「妳實在太不用功，不長進了。」──我承認。令我再度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和缺失，我不喜歡研究裝備，所以對裝備漫不經心，也不想了解，短期間也許可以依靠著早期累積的裝備知識撐持，但久而久之，卻會忽然發現自己已經退步了那麼多，沒有新知識，連舊知識都忘卻，甚至荒疏了。我對於許多知識，都接近於這般不可取的態度。另外是，我很極端。一開始我很難打開心防接受新的人，像蜀龍剛來時，我想我幾乎是臭著臉且冷漠的與他相處吧！一點都沒有那種照顧新同事的溫情和親切。我不是故意的，而是我總是極慢才能敞開心扉。但後來經由觀察，發現他其實是個細心、體貼而善良的同事，便能很自在的與他相處。對於他人而言，一開始我大概是冷漠、疏離、近乎無情，相熟後，卻又親密、熱情、信任甚至不在一他人眼光的幾乎沒有距離。我覺得這樣不好。我曾經跟蜀龍說，我很羨慕阿芬總能讓初次見面的人，感受到善意和關懷，那比我這種“慢熱型”好多了。畢竟許多人初來乍到，甚至茫然無助時，我大概是屬於「落井下石」的冷漠，卻在對方適應後，我也通過了對他的觀察，但那時無異於「錦上添花」。他還安慰我，「每個人的特質各不相同，妳不用在意，而是要知道妳有妳的優點。」讓我稍稍釋懷。我對睿軒也是這樣，一開始不甚欣賞，過於社交的和他應對，不過經過了今天這一天多的相處，還有他對於裝備、園藝花卉、食蟲植物的專注和熱情，讓我學到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值得他人學習的地方，誰都不能否定別人，先設定他人，謝謝他這兩天來所讓我體會到的。另一個晚睡的理由，是玩另一個新玩具「SKYPE」玩太晚了。

照片為不知名的蟬

【出發】
六點在小木屋集合，大夥就著晨光吃著早餐，然後才正式出發。早晨的清境顯得卸去繁華的素雅，碧湖上頭雲海蒸騰，小魚給了霧社一個新的解釋，她說：「像霧一般的景色。」何嘗不可？她還觀察到天氣好的話，霧社才會起霧，這倒推翻了我對於起霧代表天氣不好的成見。一路駛經埔里、水里到達集集，先到特生去送李子給小魚的朋友。沿路都是濃得化不開的檳榔花香，我終於可以清楚分辨這股氣味了。很久以前蜀龍就提過，「檳榔花香」是他對於埔里的初始印象，深刻而迷醉。我一直無法體會，什麼是「聞到檳榔花香」，就代表埔里到了。但今晨那般濃郁芬芳，幾近於稠黏的氣味，倒是讓我全然的明瞭了他的體會。睿軒則說，晚上經過霧社時，會聞到使君子的氣味，到達清境時，則會聞到曼陀羅的氣味。他的鼻子好靈敏，而氣味大概和記憶，有著難分難捨的因由。而清晨的檳榔花香，遮漫、掩蓋了所有植物的氣味，獨霸一切，會否連其他植物都覺得嗆鼻？

【友情】
到達特生，小魚拿了李子給T。我不了解兩者交情究否如何，但卻能感受到小魚對待朋友的真誠，和樂於分享。或許所謂「友情」就是如此簡單，真誠而已。就算只是樸質的禮物或問候，都能讓對方感受到你的關心和記得。之後我們逛了一下植物園區，發現有著相同興趣、極佳默契的朋友一起出來，到任何地方都是能獲得樂趣的。甚至迸發趣性，看了一些植物，撿了幾顆不知名果實，幫翅膀斷掉，而只能停棲於枝幹上接受我們目光、相機鏡頭檢視的大冠鳩攝像，然後蜀龍發現枝葉間兩枝以上的大翅啄木，觀察著牠們啄木頭的可愛模樣，只能連連驚嘆。

照片為松塔牛肝菌

【酒瓶蘭的故事】
在特生瞥見了一棵很大的酒瓶蘭，蜀龍提起了他帶解說時學員分享的一個故事。在早期，酒瓶蘭在台灣數量很少，進口亦不易，學員的爺爺很久以前在家裡種了一棵，長得好大。學員有一天請了工人來整理環境，酒瓶蘭已經長得大到難以楚理，工人詢問可否把酒瓶蘭送給他，學員家人都不了解酒瓶蘭來歷和價值，想說有人願意處理，自是樂意。後來才聽聞工人把酒瓶蘭轉手買了四十萬元。數十年前的四十萬元，令學員在意的，應該是工人的蓄意隱瞞，和惡意欺騙，以及爺爺親手種下的酒瓶蘭，就這樣失落了的愧疚感。次之，才是其在「現實」中的價值。這讓我聯想到，這幾天看副刊，讀到一位台灣富豪，小時候趁爺爺午睡時，偷取走至今仍屬頂級的名錶，而後到公共泳池游泳，衣服和手錶都放在置物櫃，然後就不翼而飛，後來爺爺只是搖搖頭。而讓我好奇的是，那個偷的人的故事呢？

我們都是小偷，也許偷走人家的心、記憶、想法、靈感、快樂……，實質的或許是錢包、衣物、音響、手錶、亦或一棵酒瓶蘭。也許偷者有其無奈、困境，所偷之物，反而幫助了他，那被偷亦安慰。但像學員這樣的境遇，卻是無奈而帶著毀恨的難以遺忘，那位偷者拿了錢心安嗎？他偶爾會想起自己這樣的作為嗎？我很好奇，也深深感慨。而帶解說時，不論是學員的分享還是建議、提問，透過彼此分享、擴張至無限，也是解說一個迷人的所在。

【再出發】
離開特生，繞回水里，在7-11買了食物填飽肚子，在山上盡量不吃零食和冷飲，大概是壓抑太久了，我今天直想猛吃，看到什麼都想吃。所以一路上幾乎是饑渴的吃著。續往和社、東埔邁進，路況顛簸，四望是大片葡萄園、番茄園，濁水溪床上的甜根子又開始奶油泡沫般的款擺，讓我回想起那個在其中行走的無憂夏天，我很喜歡甜根子草，那無所憂慮的白色波浪，彷彿遮掩去一切的失落和醜陋；砂石車絡繹不絕，山和溪依舊流著血，毫無辦法止息，也算是田園風光？好不容易終於在十點半抵達東埔，感覺卻像是已經坐了一世紀的車。

過了東埔吊橋，接上一段浸過柏油的枕木，不知是木頭蒸騰而出的水氣，亦或朝露凝結的漬跡，柏油面上泛著一股晶亮，甚至是盈盈水珠。我們邊走邊看植物，及觀察著遇見的生物，鴨舌疝、三角葉西蕃蓮、化香樹、臭紅菇、銅綠紅菇(蜀龍說看來現在是紅菇的季節，他今天收穫頗豐，發現了和他手掌同大的紅菇，他說紅菇科和殼斗科共生)、栓皮櫟(樹皮是軟木塞原料，多久取一次樹皮？)、蓖麻、一點黃、化香樹、山奈、松塔牛肝菌、漢氏山葡萄(大本，有毒，果實顏色多多)、苦茶、毛杯菌、蟬(滿樹都是，也許小時候爸爸就是在這樣的景況下，在黑夜裡用柏油黏了一隻給我，然後牠從此就住在我心裡了。)、金龜子……，似乎和每種植物的相遇，皆有時機。植物不會叫喊，或許會，只是我們聽不見。而我們經常無所知覺的踩過它們，今天忽興，「大部份植物並不因為你踩過它而死去」而人呢？一次挫折可能就讓你穨倒許久，甚至一蹶不振。

我們所要找尋的是玉蜂蘭和白鳳蘭，卻只有在一開始的坡地遇見一株初始含苞的不知名蘭花，其餘疑似玉蜂蘭者皆已結果，我們慢了一步，而未覓得白鳳蘭，感覺上像是撲空、未達成預定目標，但實際上額外的收穫卻依舊豐盈。蘭花隱在綠色裡，你稍一不注意，就錯過它了。而這一輩子，不論人生、工作、學業、旅行、爬山、自然觀察……你錯過了什麼，什麼錯過了你？也許無所知決反倒輕鬆，亦是最好的安排。後來打了電話，因為什麼都沒找到而抱怨阿雄，阿雄很驚訝，後來的結論是，也許被盜採者採光了，而且他們總是一網打盡，換來心裡一陣沉重。同事還討論著，有許多學者，甚至是向盜採者處搜尋新種發表，像某種松蘭即是一例，而引起爭議。在過一段日子之後，也許只有人跡罕至的深山裡，有蘭花了。

【循】
我們習以為常的總是循著既有道路前進，而我以前的同事和現在的部份同事，則教會我，離開正路，跨步向無限可能。姑且不論這樣可能造成的干擾，而我一直嘆服著他們這般的認真及超越的可取態度，並希望自己能逐漸學習到這樣的觀察態度。大自然不會重覆且充滿驚喜，有一段路我走了兩遍，第一趟沒找到期望中的蘭花，第二趟再走原路時，卻遇見了某種美麗的山奈和一隻綠色的金龜子，於是，在大自然裡你怎麼知道，究竟是誰會出現與你相遇？

按行程走，你只能盡量把路旁的東西“看到”，但也許連這樣的“基本要求”都難以達成。而從“沒有”東西的路程，看出“有”，似乎又是更高深的進階。我們四個人在大自然裡，各取所需，有人看菇，有人看蘭花，有人看風景，有人看自己……，誰都不會被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