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13 03:09:17山綠色

寂靜的等待1

從政府機關第一線退下之後,陳春霖想要好好享受退休的生活專注自己的興趣,於是他又拾起了畫筆。

  自小他就在繪畫方面展現了驚人的天賦,下筆、用色的精準細膩程度在同齡的小孩中特別突出,就連具美學基礎的大人們也驚嘆不已,謂可造之材,學校的老師更曾經登門拜訪陳春霖家中好幾次,建議家長讓他進美術專門學校修習相關課程,不可任其荒廢埋沒天份,但是都被陳春霖的父親給拒絕了。

  他總是對陳春霖說:「畫畫的有什麼前途!認真讀書比較實在啦!」要他趁早打消學畫的念頭。

  父親的反對並不是沒有道理。要在畫壇上大放光芒是極為艱困的事實,至少幾十年才有一個大師出現,況且作畫是個收入不穩定的行業,倘若畫風未能獨樹一格,也沒有雄厚背景去建立人脈,就只能是個畫匠,終日為柴米油鹽醬醋茶掙扎,倒不如好好念書,將來當個老師或是大學畢業找份穩定的工作,不用像他們在外揮汗如雨每天看老天爺吃飯。

  陳春霖把父母對他的期望放在心底,他打消往藝術發展的念頭。

也許是鄉下的教育環境欠缺,國中畢業那一年他沒有考上師專,於是他就讀普通高中繼續升學,但修習三年高等教育之後他連考兩年大學沒考上,家裏也沒有也多餘的錢讓他補習準備第三次考試了,所以當他父親對他說:「別念大學了,考個公務員試試看吧!」他就毅然決然地回到家鄉準備地方特考。

  人逼入絕境當中總是有一股力量產生,陳春霖就像是處於絕境的情況當中,他沒得選擇了。

  陳春霖的兄長們念國小的時候就要幫忙家中農事,常常累到上課打瞌睡與周公一會,而當他到了他兄長們當時的年紀,他父母卻特意不讓他下田幫忙,為的是讓他能夠好好的唸書。他手無縛雞之力,他不知道上大學之外,除了當公務員還能做什麼。他瞭解只能必須背水一戰,別無選擇地一次就考上,因此他日以繼夜焚膏繼晷地在背法條和相關條例,只望榜上有名。

  六個月後,陳春霖家門前貼著一張紅紙,以勁筆行書寫著恭賀的字樣。

  三十期的寒暑,日復一日的工作內容,陳春霖不是池塘裡的蓮花,該沾染到的習性他也沾染到了。偶而開點小差、天氣冷就晚點上班、沒什麼要務就早點回家、能省點麻煩就別去招惹、同事間的交際應酬聯絡感情……。他偶而會這麼想,如果當初沒有父母在背後推一把,怎會擁有如此愜意的人生呢?

  只要一有空,陳春霖就會帶著全家大小前往市立美術館或者是文化中心欣賞館內所舉辦的主題畫展。不過這樣的休閒活動只有他一人樂在其中。當他駐足在某作品前為其內容及作者的高超繪畫技巧而感動欽佩不已時,他的太太和兩個小孩在旁總是呵欠連連讓他覺得不受尊重,覺世上竟有此不受藝術薰陶,像極未開化的原始人之感,常因此大發雷霆。

  陳春霖錯怪他們了。他的家人並非皆無藝術細胞,只是未逮發展作用的時間。國小的孩子正值活潑好動的年齡,在假日的時候,他們只想去遊樂園吃著冰淇淋玩遍各種遊樂設施,而不是這禁止飲食、也不能坐下休息的雅所,而陳春霖的太太則盤算著在平日獨自操持家務的辛勞過後,應該在閒暇之時上街買個東西慰勞自己,或者是悠閒地躺一個下午等著收看晚上的綜藝節目。

  歲月如梭時光飛逝,以前踩著陳春霖腳背作高蹺的兩個兒子,現在都在國外有了各自的家庭生活,太太也跟著移居過去,只剩下他一個人留在台灣。

他們勸了不下百次要陳春霖也跟著他們一起生活,以盡為人子女的孝道。

  陳春霖曾經動心過,但是一想到在語言不通,又要離開熟悉故土去展開新生活,他怯懦了。他沒有像女人一樣在逆境中為了子女刻苦耐勞的勇氣,他決心死守城池,住在那拼命省吃儉用、貸款二十年換來的小公寓裡。然而,唯一犧牲的條件是,每月和家人說上一次電話,等待數年才一次的會面。

  莊雲瑜老師是朋友介紹給他的,他大小美展得獎無數,善於掌握光跟影的流動,並在寫實的技巧中混入朦朧的印象。他以街頭風景見長,無論是老街或招牌林立的新興市鎮都有其特殊風格,大家總說他的筆觸帶有感情,特別是在荒涼頹敗的景物中捕捉到一閃而逝的憐惜。他的畫被畫界形容為「水泥裡的薔薇」。

  陳春霖習慣穿著polo衫加西裝褲,在每週六背著簡易畫架和畫具,從景美站搭乘捷運到台北車站,由台北轉搭電車到基隆,再搭501號公車到長庚醫院附近莊老師的畫室學畫,然後再依相反地的路線回到家中。究竟他的穿著是因為以前公務需要而養成,還是他認為該衣著是對上課的尊重,這我們不得而知,總之他相當珍惜學畫的機會,絲毫不覺往返舟車勞頓之苦,只曉不僅學畫是一個樂趣,路途看盡人生百態也是一個樂趣。

  陳春霖常會在返家的途中在台北站稍作逗留,前往重慶南路的書局閱讀攝影相關書籍和其他前輩的畫冊,從中模仿其取景、構圖,使融入在自己的作品裡頭,有時他在腦中繪草圖太過於專心,導致常忘了時間直待到店家打烊,但是他卻很少搭著臨近時段的捷運,他喜歡空一段時間買個宵夜填肚子後,再搭著23時以後的新店線回家。

  漫步午夜的地下街,綴以日光燈的走道依舊明亮,但早已熄燈的商家以冰冷鐵門隔絕了對外的聯絡,也拒絕了與我們這些夜行遊民們的溝通,陳春霖常有這樣的感慨:「散步在地下街的不是人,而是孤寂。」

  孤寂一路延伸到捷運大廳,隨著漆著紅色的遵行標示走向淡水線。因為彼此是孤寂的靈魂所以不互相碰觸?還是因為怕如果互相接觸會干擾了捷運站裡的寧靜?

他們不說話,也不做什麼,只是靜靜的等待,等待裝載孤寂的列車出發。

  「或許這是一個不錯的主題」陳春霖心想。

  上了近半年的油畫後,莊雲瑜老師語重心長的對他說:「你的畫畫技巧很好,但是卻沒有把你心裡深沈的想法給表現出來,就算畫的再寫實,也不會讓看的人感動,嗯……以另一種方式來說,就是如果你的作品拿去畫廊裡寄賣的話,可能比較不容易引起人家購買的慾望。」

  陳春霖曾以追求技法的自我突破及不媚俗屈就的想法來安慰自己,然而這樣的思維卻被潛藏已久的渴望輕易地打破了。他想要成名,他不甘只待在個人興趣同好交誼的地方畫會團體,希望有朝一日靠著作畫而不愁吃穿,因此他必須改變純寫實畫風,更著重意境的營造以引起他人的共鳴。

  這午夜的捷運站也許就是他的跳板。一有這樣的認知,陳春霖的靈感便源源不絕地湧現出來。

  他興奮不已地在腦中繪起了草圖。
  
以兩邊看似無限延伸的捷運軌道,輔以天花板和地板,從上電扶梯站到的第一塊地板到另一座電扶梯的基座,四線為軸由近而遠地逐漸消失在畫面正中央,整體以藍、綠冷色調作為基底,打造出空靈寂靜的感覺。
那如何要塑造出等待的感覺呢?就加上那個站在月台邊綁著一個馬尾的女孩吧!

把她放在畫面的近處,站在候車線內,身體正面朝廣告看板,由作畫方向看則是剛好側身對觀賞者,垂眼望向雙腳前方不遠處,而身軀則要略顯透明地被捷運的地板所穿過,才能展現出孤寂的靈魂。

在晚歸的途中陳春霖遇到她好幾次了。

陳春霖曾仔細的觀察她,但看不出來她是大學生還是就業人士,因為她總是未施脂粉,素淨的一張臉,把未染色髮絲束在腦後,不會隨意扭動四肢或不停的轉換身體重心,而是挺直腰錐將身驅由上至下形成完美的弧線,兀自地站在候車線內默默等待。他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她有著現在路上女孩少有的清純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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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話) 2011-11-01 17:44:44
貝爾*蓓兒 2006-08-17 01:11:39

這名字怎麼取的阿..?
把全篇看完之前先簽個到先~:P

版主回應
名字...沒意外第二篇就會跳出來了啦..
我想問一個問題很久了,為什麼你用這個名字阿?很娘ㄝ!!
2006-08-17 14:52:25
檸檬 2006-08-14 15:17:51

站長的小說終於出爐了!非常的清新
ㄧ度讓我認為是描述某個政治人物咧!
不過後來才發現是小說..功力很深厚

版主回應
政治人物?ㄟ~~哪一個啊?想到想破頭,快把腦漿噴出來了,是誰啊?
功力深厚?好說啦!!^^現在還在起步中,文章的風格很不穩定,而我自己也發現前兩個文給它太煽情了,所以這篇有特意把敘述方式做個調整,盡量不要走到言情小說浮濫的描述用語。
預告:下篇2...其實我已經把所有故事完成了,只需要潤飾而已,但是今天想了想,2篇內容有些不合理的地方,需要重新刪改,可能會過點時間才放上來。
2006-08-15 00:28: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