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倫區的太加河畔有非常淡水的一面。發現者紀念碑是為了葡萄牙航海探險的先驅亨利王子所建造，石碑上雕琢著航海家、傳教士、士兵、船員等，一趟趟的航海旅程代表的是許多人付出的心力。

想自由，慢靈魂

      前幾天一直在心裡安慰自己，別人都能適應這樣的行程，自己不能太過孤僻和挑剔，可是每日快速塞下過量的美景、史蹟、博物館和食物，讓我的心眼胃後來都幾近飽和，呈現快要嘔吐的狀態。直到後來，我頹然放棄了按下快門的動作，在餐桌前也只能勉強嚥下幾口食物。

      還好，里斯本是個適合自助旅行的城市，相較於鄰國熱門卻搶案頻仍的巴塞隆納安全親切許多。因此，在緊鑼密鼓的行程中，我仍偷了一些時光間隙，學會買地鐵票和搭車，備妥了零錢地圖，跨出自由的步伐。

      被河流溫柔環抱的城市是幸福的，巴黎的賽納河、倫敦的泰晤士河、威尼斯綜橫的水道溝渠，還有這城裡令我流連的太加河Tejo。大河入海的水域寬闊滿盈，遠處有座赭紅的四月二十五號大橋，對岸是綿延的綠色小山丘，近處淌樣著拍擊河岸的水波，在秋日下泛著光。從沒想過，在地球彼端的異國，竟有一座如此神似淡水的城。我將早餐時偷藏在提袋裡的麵包取出，撕碎了餵食一大群海鳥和魚兒，笑看牠們爭食的貪心模樣。純白的探索者紀念石碑矗立於眼前，浸在風裡看海聽海的我，坐擁河堤一下午無關歷史的涼適與悠閒。

      最後一天，先生結束課程，於是我倆一起脫隊，像翹課的學生。
 
      隔天，其他團員探問我們昨天吃了甚麼浪漫的情人晚餐？語氣中依稀透露著羨慕之意。我不好意思說，其實我們只是在購物中心的美食廣場，分別挑選自己愛吃的、份量合宜的餐點。為此，我放棄了米其林推薦的昂貴晚餐，還放棄了此行中非常嚮往的羅卡角，歐洲的極西端，可以親觸大西洋的機會。

      是年紀或本性使然？我怎不能享受那華麗又擁擠的觀光旅程？

      旅行是生活的延伸。我忽然有所感悟。

      我假想著在里斯本過著另一種生活，我們是一對中年的頂客族夫妻，住在一間坪數不大卻附有廚房的出租公寓。先生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我則個自由寫作者，每日輕裝簡從的四處漫遊，以眼睛和紙筆記錄城市和人們的生活。

      我可以睡到自然醒，享受一份豐盛的早餐，然後搭著搖搖晃晃的老電車到舊城區的古堡，找一片涼蔭在大自然的風裡書寫，度過一上午緩慢的時光，寫累了就和吹笛人豢養的貓咪玩耍，午餐是附有現烤印度麵餅(Naan)的咖哩飯。下午回到城中心的廣場上為奔跑的孩子們作畫，路過可愛的舖子，便為思念的友人挑一張有河岸風光的明信片，傍晚在街角的超市拎著籃子購物，排隊結帳後，擠上地鐵，再走長長的斜坡回家，廚房飄著巴西利和蒜片的香氣，先生端出兩大盤義大利麵我們一起愉快晚餐。梳洗過後，觀賞一部以女實習醫師為主角的韓國連續劇，睡前在床上閱讀，分享彼此一天的心情以後熄燈入睡。

      當晚的夢不是滿街高大青綠的法國梧桐，而是和平東路上掛滿淡黃色小瓶刷的白千層。在夢的迷宮裡遊走，直到最後一顆星星落下，太陽升起，又回到現實生活。

      原來，不論漂流到哪個國度旅行，抑或換了某個時空生活的我，裝的都是一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