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變,泥沼
葬儀社總是充滿令人恐懼的面貌,再怎麼窗明几淨,一般人也不會想靠近,總覺得太觸霉頭。
峰倉英塚,一家小葬儀社的老闆兼禮體師,正在洗屍間內做著每晚的例行工作。解剖檯上躺著的中年男屍並不是某位喪主家的成員,而是峰倉自己去外頭隨機謀殺回來的。
說是隨機好像也不太對,峰倉有挑選的準則:要醜,愈醜愈好,但與此相反的,峰倉其實極端厭惡醜陋的東西,包含人。所以他奪去那些擁有醜陋長相的人的生命,好將成為屍體的他們用高超的化妝術重塑。
峰倉稱此為「蛻變」。
在禮體師之前,峰倉的上一個工作是外科醫師,但接觸活人並不是他的興趣,冰冷僵硬的屍體擁有的魅力反倒令他著迷,所以他辭去人人稱羡的醫職,甚至從千代田區搬到新宿區,治安敗壞的高田馬場與歌舞伎町,是峰倉作案的最佳地點,偶爾,峰倉也會在離住家近點的地方襲擊陌生人。
現在這位就是在三丁目末廣通上被他用氯仿迷昏,拖到洗屍間後重擊頭部而死,凹陷的頭骨讓男屍像個畸形兒。
男屍的皮膚很薄,脂肪卻很多。
峰倉用著鋒利到輕輕一碰,就能劃破指尖的手術刀,沿著男屍胸口的中心線劃向腹腔。
長年坐在辦公室內,極少勞動而蒼白鬆垮的表皮,隨著刀鋒,隱隱約約地刮出一條縫。因為只有表皮裂開,並沒有血噴出,乍看下,翻開的發白死皮根本不覺得恐怖。
完整而精細的傷及表皮,一般來說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峰倉的技術可以說是登峰造極了。
峰倉下了第二刀,分毫不差地劃在同一條線上,藏著末梢神經與微血管的真皮層滲出殷紅。望著浮出的血滴,峰倉露出一種興奮的表情。
當第三刀下去,終於割開了脂肪層,切斷肌肉,肥美的油花翻了出來,男屍死亡的時間還不久,即使血液停止流動,不容易噴濺,從血管斷端湧出的血水仍舊很可觀。
峰倉把傷口往左右扯開,用牽開器固定,小心翼翼地分離皮下組織後,開始刮除多餘的脂肪。油膩發黃的脂肪完全違反他的美學。
等到脂肪清除完,峰倉又割除暴露在空氣中血淋淋的肌肉,他按照紋理去掉贅肉,雕塑出穠纖合度的曲線,並用可塑型凝膠填補銳角,柔化線條。
而多餘的皮膚也遭峰倉切除,他用拉皮的手法,把薄到近乎可以穿透視線的皮膚緊緊包覆回去,用雨傘骨針確實而迅速的縫合,最後抹上一層皮膚蠟調和油撫平縫邊。
男屍的軀體已全然看不出先前的體態,但頸部以上仍是讓峰倉厭惡的醜陋。
他用著相同的手法改變屍體的樣貌,就連凹陷的部分也使用可塑型皮膚蠟補好,又是墊鼻子又是削嘴唇,忙了大半夜,峰倉才覺得滿意。
中年男屍硬生生年輕了二十歲。
在為男屍穿上衣服前,峰倉英塚還會舉行一個重要的儀式。
前面經由他的手「蛻變」過的六具屍體,也都經歷過相同的儀式。
他把面目全非的屍體移到旁邊的床上,屍體的下顎已呈現初步僵硬,但僵硬蔓延的速度很慢。峰倉巧妙地利用冷氣降溫,讓儀式得以進行的更加順利。
迅速地脫下全身的衣物,峰倉趴在屍體上,用舌頭舔了舔男屍的頸部。噁心的化學氣味。但峰倉只是笑,在淺碎的細吻中下腹灼熱,逐漸勃起,他小心地把屍體的兩條腿曲起來,把脹得發疼的分身慢慢推進男屍冰冷的後庭。
冷氣雖然延續屍身的柔軟時間,也讓屍體的溫度散發的非常快速,本來八小時左右尚能殘留餘溫的屍體,現在只讓峰倉感覺濕而冷。
峰倉卻舒服似的嘆了一聲,猛烈地抽送。
屍體讓他頂得上下晃動,強力的撞擊,失去力量的括約肌輕而易舉被插送到底部,只有淡淡的摩擦感刺激著峰倉堅硬火熱的男根。
他俯下身吸吮著男屍胸前萎糜的果實,極其興奮,即使屍體發不出曖昧的呻吟,更不會高潮抽搐,但這樣的做愛方式讓峰倉覺得很安心。
一次比一次更緊密的律動中,峰倉扶著男屍的臀部,尋求更深的結合。
「少爺……我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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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峰倉英塚總是這麼稱呼七瀨東吾。
七瀨東吾小了峰倉十二歲,是國會議員的情婦所生的孩子,東吾的母親和峰倉的父親又是學長、學妹的關係,所以當東吾的母親過世,不被議員承認的東吾便讓峰倉家收養,並和獨居在千代田的峰倉住在一塊。
那年,峰倉二十五歲;東吾十三歲。
東吾是個很乖的孩子,就是健康不太好,峰倉聽東吾的母親說過,是一場高燒後才燒壞了底子,什麼藥也吃不見效。
所以峰倉才會稱身嬌肉貴的東吾叫「少爺」。
東吾還有張極為漂亮中性的臉蛋,連峰倉這麼挑剔的人都挑不出毛病,那端正俊美到不像真人的面容,總令峰倉心悸又心動。
一開始是罪惡跟難以置信,畢竟東吾還是個孩子,而他已是成年人。
但沒有任何東西能抹殺自己的心。
不管是年齡、性別,還是法律上的兄弟關係,都阻擋不了峰倉的愛慕。
「少爺,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峰倉知道東吾討厭雷雨,趁著今夜天氣不佳的機會,積極的想和他培養感情。
「英塚哥,可以別叫我『少爺』嗎?」
東吾困擾地皺眉。峰倉不太在乎的笑了,他知道這個稱謂已經傳到東吾的學校,幾名和東吾要好的同學,也半開玩笑似的這樣喚他。
「要一起睡嗎?」
他拍拍手上的枕頭,窗外不時閃著雷光。
被聲響雷嚇了一跳的東吾嘆氣,認命的走進峰倉的臥房。
峰倉的床很大,但他很愛和東吾擠,把兩個枕頭併排靠著,只蓋一張棉被,棉被下兩個人的手還得握在一起,用彼此的熱度溫暖對方。
開始時東吾很不習慣,偷偷把手抽回過幾次,後來也就隨峰倉去了。幾年過去,峰倉更加樂此不疲,他把此當作一種情趣。
兩個人的十指在被裡交纏,很奇妙的,隨著相疊的手掌,很多事不用說出口,對方似乎也能明白。
除了「少爺」這件事,峰倉稍為的欺負了東吾,其他時候,峰倉真的把東吾當作了少爺,他捨不得讓東吾做一點事、受一點傷,把東吾捧在手上細心照料,東吾的要求,峰倉從來沒有違背過。
所以東吾和別人交往時,峰倉只是哀傷地注視著他,卻沒有阻止破壞。
然而少年的戀愛總是很快破局,受了傷的東吾很自然的向峰倉尋求安慰,峰倉克制不住的壓倒東吾,把東吾被他撩撥起的慾火含進口裡吞吐。
「英塚哥,不……不行……」
東吾推拒著,但初嚐人事沉溺在快感裡的他並不堅定,所以峰倉沒有放過他,只是把他壓得死緊更賣力的取悅。
看著東吾因為歡愉而扭曲的漂亮臉龐,峰倉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就算東吾發洩過後,拒絕讓他更進一步的入侵也沒關係。他想著,只要東吾感到舒服就好。
發洩後的東吾卻沒有拒絕他,峰倉不管他是基於什麼心態,對峰倉而言,能夠佔有東吾的身、心是夢寐以求的願望,即使不知道這裡頭包不包含著愛戀的心,但起碼東吾沒拒絕,這已經給足峰倉行動的理由。
兩個人很自然的發生了關係。
此後,只要東吾的感情又出了問題,峰倉就成了安慰他的最佳對象。
每回,東吾都會抱著峰倉說:「英塚,對不起、對不起。」
好像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離不開峰倉的他,能夠輕易的愛上別人?
峰倉也不明白,他把痛苦都擺在心裡。
也許東吾還太年輕,還分不清愛情究竟是什麼。
峰倉苦笑。因為他也分不清楚,東吾分不清愛情這件事,對他是好還是壞?
時間一天磨過了一天,感情卻像爛泥沼一樣,陷在裡頭又拔不開身。
峰倉以為會這樣過一輩子,再不然就是東吾選了別人、或選了他,來個徹底了斷,但並沒有,迎頭打下的是東吾的死訊。
一個開車的醉漢,用著一百二的車速強迫結局。
峰倉的印象裡,東吾一直是極為俊美,在床上的時候尤其可愛,所以峰倉無法接受眼前的東吾,那個被車撞到扭成奇怪角度、臉部變形的東吾。
也許是崩潰了;也許是對自己身為醫師,卻挽救不了東吾的愧疚;也許是不甘心不明不白的分離,峰倉堅持幫東吾修補遺體、蓋去屍斑,他想要回記憶裡最美好的東吾。
遺體修補完的那夜,峰倉的腦袋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莫名其妙的發生,等他有意識的時候,已經在東吾的體內衝刺。
冰冷的、失去彈性的、死寂的……
他在東吾的體內射出來。
歡愉的高潮裡都是他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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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與現實重疊,那一夜難以形容的悲慟全都回來了,脹滿胸口。
峰倉撤出了男屍的甬道,扯出一絲白濁,跌坐在旁邊。
「我的少爺……東吾……」
他一遍又一遍的低聲哭喊。
厭惡活人、迷戀屍體……都是東吾死後的事了。
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東吾,峰倉只能不停重複那一夜的行為。
讓他施以「蛻變」的七具屍首,全都有著相似的面貌,因為峰倉對美的定義只有一個,他也只愛這麼一個。
「東吾……我的……東吾……」
洗屍間裡迴盪著他的哭聲。
天亮了,警笛的聲音也正緩緩接近這間小小的葬儀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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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圖:峰倉和東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