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20 02:45:59伽藍

末日_下篇

 





靡爛之中,業火環繞;得到所想的,也必會付出代價。

羅倫醒了過來,冷汗岺岺。


那是個恐怖的夢,教堂的門扉緊閉,他在一個男人的懷抱裡依偎顫抖,背光的聖母像在身後流下血淚,蜿蜒成刺眼豔紅的河流。

「不要忘記你說的話。」

男人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驚人的悅耳舒服,充滿魔性。

「我說了什麼?」不知道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想抬頭去看男人的臉。

男人淡淡的笑了,羅倫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就是知道他笑了,他微微傾首,在他的耳邊情人般的絮語。

「即使末日……」

「什麼?我聽不清楚。」

「即使末日……」

聖母像發出劃破天際的尖叫,掩蓋掉男人接下來的話,羅倫扭頭去看,聖母像朝他伸出手,愈伸愈長,像一個極欲挽救自己跌下懸崖的孩子的驚恐母親,那樣奮力地想掙脫牆壁的束縳卻終徒勞無功而嚎泣,她按上羅倫的臉,她的血淚也順著手臂淌流,滴下指尖,在羅倫的臉龐抹下血跡。

羅倫驚懼的後退,男人冰冷的指尖從身後溜上他的喉結,緩緩收緊。

他是被嚇醒的,從戰場回來後他時常睡不好,什麼奇奇怪怪的夢都有,可是關於男人和聖母像的夢總是很真實,每每都讓他心悸。

然而實際上,他再也不可能心悸,一個沒有心跳的人哪來的心悸!

羅倫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那時候他只不過一心想回家而已,越過千里的路程,皎潔的月光照亮歸途。

夜霧迷茫,回家的路卻總在眼前,寂寞相隨。

在終點,安潔卡耀眼的金髮佔滿他的眼,他露出滿足的微笑倒下。

「羅倫?!」安潔卡的聲音從他耳畔邊慢慢遠去。

他沒有沉睡很久,很快從惡夢中驚醒,老了不少白髮蒼蒼的父親握著他的手,床邊,海琪門絲牽著稚氣的小男孩,柯勒特爾猛地跳起的大動作撞翻木椅,安潔卡撲到他身上。

當年離開時庭院的小樹已長成大樹。

「你這混蛋!」海琪門絲哭罵著。

「媽媽?」口齒不清的小男孩奇怪地看著母親。

「誰說你死了!你明明就活得好好的回來了,孩子,我就知道你還活著。」父親一遍又一遍的說,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我等你好久。」安潔卡的聲音悶悶的從他胸口傳出。

「今天要大大的慶祝,一定要慶祝,大家好好的吃一頓。」柯勒特爾杵著拐杖,偷偷抹一把臉。

羅倫困惑地搓揉眼睛。

「你幹麼?」

「眼睛怎麼了嗎?」

「啊!沒什麼,只是有點乾。」他扯開笑容。

「會不會有問題?要不要請醫生來?」

「我沒事,真的沒事。」應該很虛弱的身體奇異的健康,雖然他記不太清楚回家的過程。

視力也沒有問題,他看得見;房間多年來動也沒動過的陳設,窗外的一磚一瓦,安潔卡的金髮,父親滿是皺紋的手,海琪門絲豔紅的唇,柯勒特爾的斷腿,他看得見,全都看得見。

僅此而已。

這之外是朦朧,他活在一個幾近黑白的世界。

為什麼他看不見安潔卡的容貌?父親的臉龐?柯勒特爾與海琪門絲的長相?他們不該只有金髮、雙手、紅唇、斷腿。

窗外的瓦是什麼顏色?

院裡的樹開著什麼花?

為何在眼裡都只有似有若無的輪廓?彷彿記憶裡殘存的影像。他卻沒有意願去深究原因,就像夢裡他不好奇男人的相貌。

理所當然的這麼奇怪卻又自然無比。

他們在白晝離別,在夜晚相聚。

多年前和多年後,豐盛的食物一樣擺滿餐桌,六個人的影子有如當年印上窗戶,海琪門絲的兒子填補了她早逝丈夫的空位。

好像和他出征前沒太大的差異,歲月卻依舊留下痕跡,沒有什麼是不變的,歡笑的耳語早已變調,在時光流逝中滄桑,死去的生命,新生的生命,他們圍繞餐桌,延續多年前的狂歡。

羅倫還記得,海琪門絲的丈夫曾經打翻過剛釀好的葡萄酒,泛褐的紫色酒漬現在仍然靜靜躺在餐桌一角。

他們或哭或笑,訴說分別時日的種種生活,一整夜,沒有人願意躺在床上睡覺,直至日出。

朝陽劃破山嵐,驅走黑暗,輕微的風拂過,燦爛一片,羅倫在第一道晨光下重新向安潔卡求婚。

那時,她的金髮閃耀,羅倫從未忘記這個片段。

她的金髮……

閃耀……

雖然已是二十年前,他還記得。

現在,安潔卡已經不在了,她死在很多年前。

羅倫按著胸口,沒有心跳,卻仍陣陣發疼。

結婚前一晚,他震驚的發現自己是個沒有心跳的人,他不敢跟任何人說,獨自焦躁不安。或許下一刻他就會死,又或許他是個死去的活人,誰知道呢!

他愛安潔卡,但他連自己是死是活都不曉得,怎能娶安潔卡?雖然他也一度自私的想掩似太平,只要不被安潔卡發現就好,但一夜掙扎後,不安只漸漸擴大。

在沒有說明原因下他單方面取消婚宴,得到所有人不諒解的眼神與責罵,還有安潔卡的心碎。

父親憤怒的將他趕出家門,海琪門絲當下甩他兩巴掌,柯勒特爾揚言要絕交。

吞下難言之隱,他離開,此後,花了二十年找尋沒有心跳的原因。

林,這個黑髮黑眼的東方人,也是這時認識的。

林的聲音很低,笑的時候總是疏離而冷漠,他是他唯一看的清臉的人,並且也和他相同,數十年來外表從未老化。

已經不是人了,沒有任何人能不老不死。羅倫心灰意冷的認清這個事實。

「如果我們不是人又是什麼?」

「是末日。」

「我不懂。」

林沒有回答他,只是淺淺的,很無情的笑了。

羅倫試著忘記他的話。

我是人。

即使我不老不死,沒有心跳,我仍是人。

他反覆對自己說。

理智和情感終歸不能一致。

知道自己不是人和接受自己不是人全然不相干。

羅倫堅決要像個正常人。

雖然他不吃不喝不睡也不會餓不會渴不會累。

傍晚時他會躲在半山腰,遠望著父親雙手交握坐在門前的搖椅上打盹,柯勒特爾在廠房為一家小酒廠算帳,海琪門絲接替保姆替孩子煮晚餐,安潔卡去提水幫鄰居太太灌溉花圃。

羅倫躺回床上,天還沒亮,夜晚仍舊漫長,但他沒有閉上眼。

人事已非。

十年前,他就不再回生長的農村,小心翼翼守望他的親人朋友,也在十年前,他離開林,逃得遠遠的。

十年過去了,然後又是十年、十年、十年……無盡的十年……

羅倫突然張大眼,路燈仍在閃爍。

城市的哭聲已停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喧囂。

「明明都要死了,真不明白。」林貼著玻璃好笑的俯瞰染血的街景。

五名四十左右的男人毫不避諱在馬路上輪姦慘嚎的女人,搓揉她的巨乳變換體位;一個歪著頭男人倒在車輪下,被輾斷脖子;數十名猶具姿色的中年婦女或搜括兩旁店家的昂貴夏裝,或將保養品倒在臉上塗抹;數不清的路人分成好幾堆互毆推擠;一對情侶站在卡車車頂,來回揮動染紅的開山刀大笑;遠處南崁方向的高樓著火,嗆人的黑煙如怨氣衝天;污濁的黑雲覆滿天空,蓋過日光。

洶湧的獸性傾巢而出,我們若不能安穩死去,又何必壓抑狂暴,來吧!盡情的破壞,只需在乎自己,放縱享樂,因為我們只有今天。

最後這天,若不紙醉金迷、放蕩淫亂,那該是多無趣的生活。

讓我砍下你的頭顱;讓我親吻你的腳趾;讓我貫穿你的身體。既然不能挽救自己,那就殘殺別人,如此,離去的路途才能結伴同行、共相沉淪。

「羅倫,你睡了很久,第三天了。」林順著他的金髮。

羅倫掉下眼淚,他淡淡的影子定在地上,像風乾的人皮。

夢的最後,他終於明白那天,聖母像為什麼流下了淚,還有教堂裡男人的臉。

他仇睨著林。「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林撇唇冷笑。「她的金髮如此燦爛。」

「住口,住口。」

「你若恨我,何必回來?」林冰涼的指間在他的後頸滑動。「逃吧!你逃吧!你又能去哪?」

「住口。」羅倫弓起的背脊微微發顫。

「何必呢?你連他們的樣子都記不得了。」

幾乎擰斷頸椎的手勁讓羅倫疼得皺眉喘氣。

生命太漫長,曾經對他最重要的人們也埋入歷史洪流,慢慢腐朽,在記憶裡褪成黑白,無論他再努力,安潔卡的臉、父親的臉,和其他許許多多人的臉,都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林陡然放鬆力道。「你太緊張了。」

「我恨你,不論再一百年還是一千年。」羅倫側過頭瞪他。

「但你不會殺我。」林無所謂的笑了笑。

「老闆,冰箱的啤酒能拿出來嗎?」嘹亮的粗嗓門冷不防插話。

「可以。」林帶著淺笑不在乎的回答。

「老闆,敬你收留我們。」

「敬我們現在同在一起,哈哈。」

一陣歡呼鼓噪。

羅倫這才發現酒吧內滿滿的人,有男有女,他們的眼底或許憂愁,但聲音都帶著刻意的快樂,很是熱鬧,在最後,他們選擇截然不同的方式,為自己劃下不甚完美的句點。

「小哥,你真好睡,我們這麼吵都吵不醒你。」剛剛那個問話的粗聲男人端著啤酒過來。

羅倫看見他的手臂緊綁一條滲血的毛巾。

「這個,剛剛被砍的。」注意到的他嘿嘿笑兩聲。

羅倫的視線掃完一圈酒吧後,望見許多人身上都帶傷,幾個女人藏在男人外套下的衣著破爛,很是狼狽。

「幾個人見沒救了就抓狂,亂殺亂砍,人一慌什麼都會做,勉強正常的……」他抬起下巴朝外頭一點。「很快跟著發狂,大家都是逃進來的,我邊逃邊砍了三、四個人,幹他媽的,三天前我根本不敢想像自己會殺人。」他苦笑的灌口啤酒。

羅倫沒有理睬,只是不自覺的朝窗外看一眼。和普通人對話的機會太少,少到他甚至忘了該怎麼應對。

和林分手後,他逃到義大利波隆那的鄉間,偶爾往返大城市,為鄉裡的裁縫店送些布料,賺取生活費,其他時間他足不出戶,顯少與人接觸,大家都說他是個怪人,羅倫不在乎,他只是不想再經歷生離死別的感覺。

數十年,數百年,他居無定所,後來甚至離開歐洲,跨足美洲和亞洲,停留在一座城市的時間絕不超過五年,沒有哪裡是他特別歸屬的地方。

父親死了,柯勒特爾死了,海琪門絲死了,安潔卡死了,連祖國普魯士都不復存在,他孤獨的想死,但他死不了,沒有方法能殺死他,沒有。

他曾一度回到林的身邊。說來奇怪,他並沒有特意留心林的行蹤,可當他要找林時,一定找的到。

林還是那樣,沒有改變,悠悠哉哉的生活,帶著輕笑底下噬人的冷漠。

歷史一直反覆,離開、找林、離開、找林、離開、找林……一直一直反覆。

直到林開始發狂,把他身旁的人一個一個殺死,不管親不親近,哪怕只是早上打個照面的鄰居,倒垃圾時目光交視的路人,都讓林生剝活剮。

他對林的怨恨在那時徹底爆發,即使手無寸鐵,那轟出的一拳又一拳裡,都揉合著傷心與絕望、仇恨與毀滅的力量。

明明知道,不會死的,不管是他,還是林。

像他們這樣的怪物。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但他的意志堅如鋼鐵,不可撼動。

林的意志卻超越鋼鐵,怪物般的血液更讓他了解到一個更不可撼動的事實,他和林永生永世都會在一起,「活」在一起。

不管他逃得多遠,他都逃不出林的掌心。

外頭的屠殺愈演愈烈,樓下薄薄一層鐵門被攻破是遲早的事,然後那些瘋子會歡樂地殺光整個酒館的人。

或許開始時會遇到激烈抵抗,攻與守的人糾結成一團,也許互毆、也許互砍、但漸漸人數多的那方,會取得優勢,小小酒館裡的數十人,很快會變成肉泥。

但這不是結束。

人類的劣根性遠遠更加強大,就像吃遍了山珍海味之後,會想品嚐更珍奇的食材,紫河車、嬰兒、妙齡少女……

沒有了敵人,就殺自己的人。

和生存無關,人類在基因上就有先天的重大缺陷,甚喜殘害同類、凌虐同類,然後再光冕堂皇編織出許多藉口,為錢、為名、為權、為了自我、為了家人。

但這不是人的錯,是基因的錯,極少人願意承認:我殺人,只是因為我嗜殺。

愛怪罪、愛推拖,根本不敢面對真實的自我,這才是人類最致命的基因缺陷。

啪啪啪!砰砰砰!底下的鐵門發出變形凹陷、即將毀滅的輓歌。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凝固了表情,時間像靜止般,凍結了呼吸,緊繃再緊繃……

最後一絲弦終於繃斷了!

熱血沸騰,不分男女老少。

憑藉著某種了然於心的默契,眾人舉起手中形形色色的酒杯。

鏘!

「乾杯!」巨大的音量在小酒館內炸開。

最後一飲。

有人大罵髒話,有人哭了,有人面無表情……卻同樣的誓死如歸。

只有誓死如歸,才有一線生機。

其實根本沒有生機,到最後都會死的,但就是不想死在莫名其妙的暴亂裡,要死,就死在這渾帳無比的減值計劃、十二枚環保音波飛彈齊爆的殲滅下。

林在吧台唱起了一首英文歌,羅倫覺得很耳熟,討厭的耳熟。

 

 

「Lonely, I'm Mr. Lonely.
I have nobody for my own.」
(寂寞,我是個寂寞先生,我心裡沒有牽掛的人。)

 

 

刀光閃過、尖叫四起。

 

 

「I'm a soldier, a lonely soldier.
Away from home, through no wish of my own.」
(我是個軍人,一個寂寞軍人,遠離家園非出於自願)

 

 

鮮血濺眼、瘋狂逃竄。

 

 

「Letters,  never a letter,
I get no letters in the mail.」
(信件,未曾有過信件,郵包裡從未有過我的信件。)

 

 

羅倫摔下了椅子。

林戲謔的眼看向他。

他還在唱著歌。

 

 

「I've been forgotten, yeah, forgotten.
Oh how I wonder how is it I failed.」
(我被遺忘了,是的,被遺忘了,我不明白為何如此的失落。)

 

 

羅倫抱著頭崩潰吼叫。

林揮著刀,行雲流水地宰殺酒館內的人。

 

 

「I'm Mr. Lonely, I wish that I could go back home.」
(我是個寂寞先生,我希望我能夠返回故鄉。)

 

 

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那一天和這一天一樣。

羅倫都想起來了。

 

一灘又一灘的血從裂開的脖子噴出。

林的手法如此熟稔。

就如同他。

 

 

究竟是誰發了瘋?

 

 

鐵門攻破前,酒館內的人已死得一個不剩。

一刀斃命。

最後一個女人倒下,喉嚨噗噗地冒出血泡。

 

 

我要活下去,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你做得超乎我預期的好,羅倫。」林的舌尖舔過血紅的刀面。

 

 

人類最致命的基因缺陷,就是不敢面對自我。

 

 

「為什麼這麼做?」羅倫的眼幾乎被血絲佔據。

「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即使末日,也要活下去』,見你這麼遵守約定,真是難以言喻的愉悅,但我背了這麼久的黑鍋,有點不高興了,所以……」林笑了笑,沒有溫度。

所以做了一樣的事,好讓他面對現實。

為什麼他看不見安潔卡的容貌?父親的臉龐?柯勒特爾與海琪門絲的長相?他們不該只有金髮、雙手、紅唇、斷腿。

因為這一切都只是夢,只是他對他們最深刻印象的殘留。


他根本沒有回去團聚。

父親已老死,安潔卡另嫁,柯勒特爾離開了這塊傷心地,不知去向,海琪門絲沒有生下小孩,而是與丈夫同死於肺結核。

他則活在恐懼被人發現自己不是人的事實,所以他在一座城市從不待超過五年,但無論再怎麼躲藏,他還是慢慢被恐懼腐蝕掉。

他徹底發瘋的那一天,瘋狂砍殺那個愛說長道短,總偷窺每個人生活的鄰居夫婦的那一天,背景音樂正播著林唱的精典歌曲──Bobby Vinton(鮑比文頓)的Mr. Lonely。

然後他把所有的罪過推給了他所憎恨的林,把他變成這樣的林。

彷彿看透他似的,林用刀尖指著他,「是你說要活下去的。」

鐵門攻破,殺紅眼的人們鬧哄哄一湧而上,擠爆樓梯,踩死了許許多多叫囂的同伴。

「要活下去?還是死?」林把尖刀拋過來,鏗鏘的掉在地上。

暴徒打破酒吧的門。

「我們究竟是什麼?」羅倫最後問了一次。

「末日,我們是末日,人心的末日。」林笑笑的拿起桌上另一把尖刀。

暴徒跨過碎玻璃門,即使手腳被割傷了,他們還是勇往直前。

殺!殺!殺!殺!殺!

反正我們都要死了。

別人決定我們的生死,我們也要決定別人的生死。

 

 

十二枚環保音波飛彈齊射。

 

 

羅倫撿起地上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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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是近一年間斷斷續續寫出來的,走向都清楚了,偏偏卡在結局寫不出來,本來以為斷頭斷定了,沒想到忽然冒出很多畫面,讓我把最後一部分完成,真是太好了。

不過文中的時間跳躍、虛實交錯,看文的各位,也許你們正看得滿頭霧水呢!(笑)

 

形象圖: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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