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故事　第六輯

　　　◎二六、雞蛋鬼

　　　　　　　　　　　　　　　　　⊕潘文良

　　　⊕15

　　阿文低頭，但見眾石中，亦有好多「彩石」，看來像是「粉筆」，突然想起‥小學時候，大夥放學時，總是帶了些粉筆頭回家——紅的、白的、黃的、藍的、綠的粉筆，一路走、一路畫，在石頭上、在樹幹上、在電線桿上——畫山、畫水、畫魚、畫房子、畫鳥、畫動物……畫人、畫臉譜；或是寫‥
這個王八蛋！那個大壞蛋……男生愛女生、女生愛男生、這個和那個親嘴、結婚……想起來，還真是有趣呢！
阿文不禁，拾起一塊黑色的「粉石」，在一塊橢圓的大石上，畫了張笑裂了嘴的臉孔。
　　大夥看了，也紛紛撿起「粉石」作畫……
　　好多「石頭」，一下子，都變成了「人頭」——
原本死死板板的石頭，畫上臉孔，變得有「生氣」多了！
一張張‥喜怒哀樂愛惡懼……的臉孔，煞是有趣。
　
　　國城突然叫道‥「潘文良！快來看——她們給你畫成什麼樣？」
　　阿文上前一看，但見——
　　石上畫了張像「豬公」的臉譜，旁邊還寫著‥

　　　　潘 ㄓㄨ　ㄓㄨ！

　　阿文笑問道‥「誰畫的啊？　畫得這麼好看！」
　　鴻馡在一旁‥「嘿嘿嘿嘿……」的笑著。
　　阿文笑問鴻馡道‥「妳畫的啊？」
　　鴻馡答道‥「眼睛、鼻子是我畫的；頭跟嘴巴，是陳玉鳳畫的；耳朵跟頭髮，是賴美庭畫的。」
　　阿文問道‥「那字是誰寫的？『潘 ㄓㄨ　ㄓㄨ』是誰？」
　　鴻馡笑道‥「哼哼哼哼……是我寫的啦！『潘豬豬』就是……你……」
　　阿文猛瞪著鴻馡。
　　鴻馡看了阿文一眼，道‥「就是……就是你的朋友嘛！」
　　阿文笑道‥「哼哼哼……我才不認識‥什麼『潘豬豬』的朋友呢！」
　　美庭說‥「我們在山洞裡，看到的那個‥像『豬八戒』的，就是了啊！」
　　阿文笑道‥「嘔！原來是他呀！好久不見，竟然變成這副模樣，叫我都不認得了呢！」
　　玉鳳笑道‥「這是經過我們『化粧』的結果啊！」
　　阿文笑道‥「真是謝謝妳嘔！」
　　美庭竟還順口答道‥「別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鴻馡竟然開口亂唱道‥
「潘豬豬！潘豬豬！可愛的潘豬豬！
　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耳朵、大大的嘴巴……大大的鼻子……
　潘豬豬！潘豬豬！」
　　大夥竟也在一旁跟著叫道‥「大大嘴巴！大大的鼻子……」
　　阿文搖頭笑了笑，看了看各個石頭上的臉譜，靈心一動，心道‥
〔嘿！對啊！何不把雞蛋……鬼的頭，畫上臉孔，雖然‥不能看、不能聽、不能嗅、不能說……至少‥好看一點，別人看了，也不會嚇一跳嘛！〕
阿文想得正得意，突然發現‥
　　那個「雞蛋長老」，竟然出現在面前……（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的。）
　　阿文看得嚇了一跳，退了一步，看清楚了，才叫問道‥「長……長老！你怎麼來的啊？」
　　長老比了一陣，意思是說‥（我一晃，就來了……有件事情，想麻煩你們，剛才，看你們，在石頭上畫臉孔，突然有個構想，想請你順便，畫我們的頭。）
　　阿文聽了，叫道‥「嘿！我正這麼想呢！這個好！這個好！」
　　長老點了點頭，把手一揮——
　　一大群雞蛋鬼，突然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把大夥團團圍住。
　　阿文看了，又是一驚，心想‥〔這可不好了……我又不會畫，總不能把人頭當石頭，亂畫一通——眼睛大小朵、鼻子歪一邊、嘴巴斜一角……不畫還好，愈畫愈難看……畫成了醜八怪，還不如不畫的好……〕阿文想了想，便說‥「我看還是別畫的好，我又不怎麼會畫，要畫就要畫好，畫壞還不如不畫……你看——那些石頭上的臉孔，在石頭上很有趣，如果搬到你們的臉上，還能看嗎？我看還是別畫的好……」
　　長老比著‥（叫你畫，你就畫——畫好畫壞，沒關係啦！）
　　阿文只好說‥「好吧！好吧！要畫就來畫……不過‥我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畫得令你們『不滿意』，可別怪我嘔！」
　　長老比著‥（沒關係！隨你畫——盡力就好。）
　　阿文俯身，拾起各色的「粉石」——問道‥「好吧！那誰要先畫？」
　　長老比了比自己，意思是說‥（我先來吧！）
　　阿文叫道‥「好！」阿文舉起手來，伸到長老面前，卻又猶豫得，下不了手……
　　長老比著‥（畫啦！沒關係啦！）
　　阿文叫道‥「好吧！」阿文心想‥〔我在猶豫什麼？反正‥又不是我的臉，美醜與我何關？〕於是‥阿文狠下心來——往長老的臉中央，輕輕的畫了一條線，然後，上下分成三等分（阿文記得‥以前，美術老師，是這麼教的，如此五官，才會畫得端正，而不會畫得擠在一起，或是分得太開）‥「嗯……請問‥你想要哪一種眉毛？」
　　長老比著‥（有哪些眉毛？）
　　阿文道‥「有八刀眉、柳葉眉、蛾眉、臥蠶眉、掃把眉、一字眉、老虎眉、鬼眉……倒楣、發霉。」
　　長老比著‥（還說不會畫，講了這麼多……隨便好了啦！）
　　阿文笑道‥「說歸說、畫歸畫。我是‥『會說不會畫』呀！看你這臉型嘛！畫……『臥蠶眉』好了！」阿文於是便畫下兩道——好像「毛毛蟲」的臥蠶眉，繼而問道‥「那……你要什麼 眼呢？日月眼、龍眼、丹鳳眼、貓兒眼、田雞眼、黃牛眼、杏眼、桃花眼、鷹眼、慧眼、電眼、虎口眼……小心眼、勢力眼……還是‥肚臍眼？」
　　長老比著‥（隨你便！）
　　阿文叫道‥「隨我便！這可難了……〔其實‥你說了，我也未必會畫。〕好吧！看你這張臉，畫個『丹鳳眼』好了——」阿文於是便畫了雙丹鳳眼（說是丹鳳眼，畫的是不是，阿文也不管）‥「再來畫鼻子，你要畫哪種鼻子？玄田鼻、朝天鼻、獅子鼻、鷹嘴鼻、牛鼻、蒜頭鼻、葫蘆鼻、懸膽鼻、蓮霧鼻、狗鼻、象鼻……還是豬哥鼻？」阿文但見——
　　長老呼啦啦的比著——大概是很不耐煩的樣子。
　　阿文只得說‥「好吧！畫個『蒜頭鼻』好了。」阿文畫好了鼻子，又說‥
「再來畫嘴巴‥牛生嘴、血盆大嘴、櫻桃小嘴、四方嘴、魚嘴、菱角嘴、覆船嘴、仰月嘴……歪嘴、缺嘴、多嘴、快嘴……呵！真麻煩！隨便畫一個吧……再來畫耳朵‥杯耳、月耳、鼠耳、驢耳、蒲耳……木耳。」
　　阿文畫好了耳朵，便用黑色的粉石塗頭髮，一邊道‥「頭髮有‥捲髮、直髮、粗髮、細髮、硬髮、軟髮、長髮、短髮……怒髮。」阿文畫好了頭髮，退了一步，看看還算是差強人意。
　　大夥看了，竟然‥「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阿文趕忙叫道‥「不要笑！不要笑……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嘛!?」
阿文叫人家不要笑，自己卻也受了影響，竟也跟著‥「哼哼……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長老突然舉起右手一揮——
　　大家一時間，就都笑不出來了。
　　長老又指了指阿文，比著‥（你是把我，畫成什麼模樣，怎麼大家，都在笑？）
　　阿文說‥「沒有啦！畫得不是很好看，但是……馬馬虎虎，還不錯啦！不過‥有一點……滑稽！好玩就是了……我就說我不會畫嘛！別見怪啊！」
　　長老搖了搖頭，又比著‥（沒關係啦！謝謝你！請你再幫他們畫吧！）
　　阿文點了點頭，叫道‥「小朋友！大家趕快幫忙畫吧！」
　　小朋友異口同聲的答道‥「好……」
　　有人問雞蛋鬼道‥「嘿！你……妳是男生，還是女生？」
　　有人問道‥「我跟你畫『孫悟空』，好不好？」
　　有人說道‥「我會給你畫得很漂亮的……」
　　有人叫道‥「你不要亂動，你看——眼睛畫偏了啦……」
　　…………
　　阿文但見——
　　小朋友們，七嘴八舌、動手動腳的畫著，倒是興致勃勃、躍躍欲試，在那裡畫得不亦樂乎，盡情地展現、表演他們的「畫功」。
　　阿文卻是越畫越覺得不好意思、越覺得難過，總是畫不好，兩個眼睛，畫來畫去，還是大小眼……越想畫好，反而越畫不好，畫得都停下手來，心想‥
〔人們總是喜歡‥漂亮的外表。
　有的覺得自己不好看，還去『美容院』，做整型美容——
　拉皮除皺紋、割個雙眼皮、鼻子隆挺、下巴弄尖，還要隆乳……
　搞得一個個，成了「工藝品」，充滿了「人工美」……
　還好！雞蛋鬼看不到‥自己現在這副「嘴臉」，否則‥不揍死我才怪……〕
阿文突然靈心一動，叫道‥「有了……〔何不找個人，來當『模特兒』，來個『依樣畫葫蘆』，雖然‥不好看，至少也『像樣』……〕」阿文於是朝一旁的啟昇，叫道‥「啟昇！啟昇！過來一下！」
　　啟昇走到阿文面前，問道‥「幹什麼？」
　　阿文笑道‥「你這位『帥哥』，來當我的『模特兒』啊！來！站在他旁邊啊！」
　　啟昇叫道‥「嘔！好啊！」啟昇點了點頭，便站到雞蛋鬼旁邊，叫道‥「要畫好啊！」
　　阿文笑道‥「好……」阿文於是便照著啟昇的樣子，畫在雞蛋鬼的臉上，看看還不錯，便拍了拍那雞蛋鬼的肩膀，笑道‥「好了！你最帥了！」
　　雞蛋鬼點了點頭，樂得手舞足蹈的走了。
　　阿文看那個雞蛋鬼，那麼開心，心裡也覺得高興‥〔果真是‥「助人為快樂之本」啊！〕阿文笑了笑，又叫道‥「曾首慈……『真守時』！哈哈！過來當我的模特兒，好嗎？」
　　首慈竟然叫道‥「不要啦！」
　　阿文笑道‥「好啦！」阿文等了會兒，又叫問道‥「為什麼不要？」
　　首慈叫道‥「你畫得太難看了——」
　　阿文笑道‥「哼哼！畫得難看，又不是妳難看，有什麼關係？」
　　首慈叫道‥「你畫得難看，就是不給我『面子』嘛！」
　　阿文笑道‥「說什麼『面紙』？我都聽不懂；要『面紙』，我多的是，怎麼會不給妳？」
　　鴻馡突然叫道‥「我們來畫‥潘……〔ㄓㄨ　ㄓㄨ！〕叔叔嘛！」
　　首慈叫道‥「好啊！好啊！」
　　阿文叫道‥「不給我畫，還要畫我……算了！算了！」阿文於是便「悄悄」的看著小朋友，把每個小朋友的臉，一一地，畫到雞蛋鬼的頭上……阿文把十八個小朋友，畫了三、四次，畫得手像醃了「醋」一樣‥「酸」得要命，放眼一看——
　　雞蛋鬼，竟還「鬼山鬼海」的，排在面前……
　　阿文心想‥〔這下要畫完的話，恐怕‥太陽都轉一百八十圈了……〕阿文垂下手臂……竟然就舉不起來了，只得叫道‥「嘿……你們能不能……不要畫了啊？」
　　雞蛋鬼們，竟然都搖頭擺手——
　　阿文‥「嗐……」的吐了口氣，搖了搖頭，心想‥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愛面子」呢？
　連鬼都「死要面子」！
　每個人，都想要有好看的外表；
　每個人，都注重好看的外表……
　什麼‥「內在美比外表重要」，這話，是對那些‥外表不好看的人說的！
　「愛美是人的天性」，想不到‥鬼也愛美……
　倘若外表不重要……人只要別頭不梳、臉不洗就好了嘛！
　要是整天披頭散髮、油頭垢面，那不但自己不舒服，人家看了也難過……
　所以‥我想應該是‥
　要顧面子，別丟面子，非愛面子，而作面子。〕
阿文一時，竟然想得入了神。
　　雞蛋鬼大概等得不耐煩，突然用力地，打了阿文一下肩膀——
　　阿文被拍了一下，頓時「魂歸來兮」，只得打起精神，叫道‥
「好吧！要畫就來畫……咱們不罷不休！沒完沒了！（沒畫完——不罷手。）
　小朋友們！大家加油、努力啊！」阿文突然想到‥
〔為什麼我一定要給他們‥畫得那麼好看？
　明天，他們臉一洗——那不是又擦得白白淨淨了嗎？
　那我不是……白畫了嗎？
　那我畫得這麼辛苦，幹什麼？
　為誰辛苦為誰忙？
　對呀！我怎麼到現在才想到呢？
　還是簡簡單單、隨隨便便，給他們畫一畫——應付一下、敷衍一下吧！〕
阿文拿定主意，點了點頭，也就開始動手，「亂畫」了起來‥
「爸爸給我十塊錢（一〇，眉毛、眼睛），
　媽媽給我十塊錢。
　好就打勾勾（Ｖ，鼻子），我很高興就笑（︶，嘴巴），
　左邊一個三，右邊一個三（３３，耳朵）——好了！」
阿文還不出三秒鐘，就「解決」一個了……三兩下子，就解決了一大群呢！
　　啟昇問道‥「叔叔！你怎麼畫得那麼簡單啊？」
　　阿文笑道‥「對於他們來說‥有和沒有，還不是都一樣？明天，臉一洗，不就又『白白淨淨』了嗎？何必畫得那麼漂亮呢？」
　　啟昇叫道‥「說得也是！」啟昇點了點頭，竟也學著阿文‥「亂畫」了起來。
　　阿文一時心起，竟說道‥
「眉毛，為什麼一定要在額頭上？生在兩旁，也行嘛！
　眼睛，為什麼一定要兩顆？就來畫三顆眼睛好了！
　耳朵，為什麼一定要生在兩邊？把耳朵畫在脖子上好了！
　鼻子，為什麼只能有一個？兩個鼻子，不是更好嗎？
　嘴巴，為什麼要橫著擺？就畫一個直的嘴巴吧！
　臉孔，為什麼一定要長在前面？
　畫到腦袋後面，也好……」阿文這麼‥「頑皮了一下」，搞得——
　　雞蛋鬼們，一個個都變成了「怪物」——
有的像小丑、有的像國劇臉譜、有的長了角、有的生了只大眼睛、
有的兩張嘴巴、有的眉毛像兩隻小手掌……
　　阿文畫到後來，也有三角形的眼睛、星形的鼻子、方形的嘴巴；有的臉孔，全畫在「頭頂」看天；有的還點了滿臉的「青春痘」……
阿文畫著畫著，竟畫成了「動物臉譜」‥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
阿文發覺‥自己越畫越順手，越畫越漂亮……（大概正是所謂的「熟能生巧」吧！阿文的想像力，一向都很豐富，這下正好‥「大顯身手」呢！）
　　大夥也跟著阿文，胡畫亂畫，畫得‥「哼哼哈哈！」的，笑聲四起。
　　阿文盡情地畫著，畫呀畫的，沒想到‥一時半刻，竟把五、六百個雞蛋鬼的臉，全給畫光了，畫完了，居然還‥「意猶未盡」呢！看看四周，不禁問道‥「沒有了嗎？還有沒有……沒畫到的？」
　　阿文等了許久，也沒雞蛋鬼再站出來，便向長老說‥「長老……我們畫完了……」
　　長老張開手臂，抱住阿文，猛拍著阿文的背——
　　阿文一時間，彷彿被「雪人」抓到一樣，冷得直發抖，一趕忙一把推開長老；但見‥長老還想握手，趕緊指了指‥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舉起雙手直搖——叫道‥「別了！別了……我怕你……你別這麼『熱情』……嘔！別這麼『冷情』，我會被你『冷死』……」
　　長老「前俯後仰」（笑的樣子）了一陣子，又給阿文道謝。
　　阿文叫道‥「不用客氣啦……」阿文想了想，便說道‥「我想，我們也該回家去了。」
　　長老比著‥（時候還早，再玩嘛！）
　　阿文叫道‥「改天吧！」
　　長老點了點頭，又比著‥（好吧……隨時歡迎，你們來玩。）
　　阿文便向大夥叫道‥「小朋友……回家吧！」
　　有人叫道‥「啊……要回去了嘔!?」
　　有人叫道‥「不要回去啦！」
　　有人叫道‥「再玩一會兒嘛！」
　　有人叫道‥「我們乾脆‥住在這裡……別回去了嘛！」
　　有人叫道‥「對嘛！對嘛！這裡有得吃、有得玩……好棒嘔！」
　　有人叫道‥「回去還要讀書、上課、考試……累死人了……」
　　…………
　

　　　⊕16

　　阿文等大夥叫完了，方才叫道‥
「你們爸爸媽媽，現在一定急死了，把你們一個個‥登報作廢……
　嘔！說錯了！抱歉……一定登『尋人啟事』！
　你們說‥你們還想玩嗎？
　我們先回去吧！以後要玩，再來玩嘛！」阿文看看大夥，表情都「沉」了下來，便笑道‥「好了！好了！集合排好隊，我點一點人數！」
　　大夥這才默默地——排了兩隊。
　　阿文點了點，十八個人，不多也不少，便向長老，及所有的雞蛋鬼，揮了揮手，叫道‥「大家再見……我們走吧……」
　　小朋友們，也跟雞蛋鬼們，揮手道別，一一地，踏上歸程。
　
　　阿文走著走著，突然想到‥〔對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其它的路，可以出去？問長老看看——〕阿文轉身，竟不見長老及雞蛋鬼的蹤影。
　　淑芳突然叫問道‥「叔叔！鬼在大白天，也會出現嗎？」
　　阿文想了想，便說道‥
「我看『雞蛋鬼』，八成不是『鬼』……而是‥『外星人』……
　可能不是外星人，而是地球上，另一種不為人知的『民族』吧!?
　他們有他們的世界、我們有我們的世界……」
　　阿文但看隊伍，本來還排得好好的，走著走著，就「散」了；阿文也懶得管，想起小學時候，自己也不喜歡排隊，走著走著，就溜隊了……
　
　　大夥走進樹林裡——
　　一群女生，竟全都跑去摘花了——
　　鴻馡摘了滿懷的花，走了過來……
　　阿文看了，一時間，竟想起幼年時候，鄰家的噢妹……噢妹有事沒事，就喜歡摘花，一摘就是一大把……
　　鴻馡走到阿文身旁，抽出一朵碗大的、「綠色」的花，遞到阿文面前，叫道‥「叔叔！這花好香嘔……送給你——」
　　阿文接過花枝，果然聞到一股濃烈的香味，笑了笑說‥「謝啦……綠色的花，很奇怪！」
　　鴻馡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阿文搔頭道‥「不知道……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的呢……不過‥這花太香了，不好！聞起來『嗆鼻』，令人不舒服……像梅花、蓮花的香氣才好，淡而清新，可是在遠處，卻聞得到，近了反而聞不太到；而這種花，雖有濃香，卻只有近處聞得到，遠了，就聞不到。」
　　鴻馡問道‥「怎麼會這樣？」
　　阿文想了想，便作偈道‥「君子清淨故芳長、小人濃濁而香短。」
　　鴻馡搖了搖頭，問道‥「什麼意思啊？」
　　阿文笑道‥「說來話就長……要解釋就麻煩，妳且記住這句話，以後長大，妳就能體會啦！」阿文一時心起，又說道‥「鴻馡……妳這個名字『鴻馡』，好特別嘔！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鴻馡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阿文笑道‥「這『鴻』字是『大』的意思；『馡』是『香』的意思，『鴻馡』就是‥『大香』的意思。」阿文但把手中，那朵綠色的花，舉到鴻馡面前，笑道‥「就跟這朵花一樣——又大又香……」
　　鴻馡突然伸手，搶了阿文手中那朵綠色的花，扔到地上，跺了又跺……
　　阿文不禁皺眉問道‥「妳幹嘛啊？」
　　鴻馡竟然叫道‥「我喜歡蓮花……我不喜歡『大香』……」
　　阿文看了鴻馡好會兒，突然伸手，輕摑了一下鴻馡的臉蛋，笑道‥「小孩子！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妳不喜歡，妳的名字呀？」
　　鴻馡叫道‥「為什麼‥我要叫『鴻馡』嘛!?」
　　阿文想了想，笑道‥
「我給妳另一個解釋，妳就會喜歡『鴻馡』了！
　『鴻』是一種很大很大的鳥。
　翅膀一拍——就飛三千里之遠；
　翅膀一振——直上雲霄，離地九萬里……
　有句成語叫‥『鴻鵠之志』，這就是說‥人要有『大志』。
　『馡』呢！是『香』的意思，香呢！是代表『德』也！
　有德的人就香、無德的人就不香……
　如果『失德』，就會『臭』啦！」
　　鴻馡叫道‥「好複雜嘔！聽都聽不懂！」
　　阿文笑道‥
「簡單的說吧！妳這『鴻馡』的意思，就是說‥妳要『立大志——種大德』。
　妳現在記住這話就行了，越說妳越糊塗……
　以後長大了，妳要還是不懂，那妳再問我，叔叔再跟妳解釋，好吧!?」
　　鴻馡‥「嗯！」了一聲，點了點頭，但將滿懷的花，舉到阿文面前，叫道‥「哪！幫我拿著！我再去摘一些——」
　　阿文接過花，笑道‥「妳還要摘呀？真是……採花大盜！」
　　鴻馡聽了‥「哼！」的踢了阿文一腳，又跑著跳的，去摘花了……
　　阿文看著鴻馡的背影，不禁搖頭笑道‥「女孩子！就是女孩子……」
阿文一時覺得累，便坐靠到一棵大樹下，看著大家‥「拚命」的在那裡採花，真不知要做什麼……阿文看得不覺‥「哈……啊……」的打了個哈欠，突然‥右肩被人打了兩下。阿文轉頭看了看右後方——沒人。突然‥左肩又被人打了一下。阿文轉頭看左後方——沒人，不禁叫道‥「誰啊？」
　　啟昇（在遠處）叫問道‥「叔叔！你在叫什麼呀？」
　　阿文起身，轉了樹一圈——也沒發現什麼，只得又坐了下來……突然‥右肩又被人拍了一下。阿文猛然回頭一看——沒人……突然‥左肩又被人拍了一下。阿文這次學聰明了，不看左邊，而是轉頭看右後方，一看，果然看見——
　　一個……小雞蛋鬼，竟然有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頭髮……
　　阿文看得嚇了一跳——碰！的一聲，竟然倒在地上……但見——
　　小雞蛋鬼，騰空而上……一下子，就消失在樹梢。
　　阿文揉了揉眼睛，眨了眨眼，突然看到——
　　國城、鳳瓊、采宜、嘉琪、鴻馡‥五個大頭——高高在上……
　　嘉琪叫問道‥「叔叔！你怎麼躺在地上呢？」
　　阿文爬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叫道‥「我剛剛看到……『鬼』了！」
　　國城突然把一朵花，舉到阿文面前，叫道‥「這花才像鬼呢！」
　　阿文張大眼睛，但見——
　　那花竟然是黑色的……花形果然生得好像「魔鬼面具」……
　　阿文心裡一驚——忽然聞到一股「惡香」……頓覺頭昏卻吐，趕緊大叫道‥「丟掉！快丟掉……那花有毒……」
　　國城看了看花，晃了晃頭，叫道‥「哪有什麼毒？」
　　阿文伸手，但將那花搶了過來，丟得遠遠的，一時頭都暈了起來……忽覺‥身子搖搖欲墜（可是‥人卻站得直直的）……頓感‥眼前開始茫然……只見‥有人拿著朵紅花——往右耳插了過來……繼而聽到大夥叫著‥
　　「三八阿花！叔叔是三八阿花！」
　　「哈哈哈哈哈……」
　　「三八阿花一朵花！哈哈哈哈哈哈……」
　　…………
　　阿文拿下耳上的花，丟向大夥，叫道‥「要當三八阿花！你們自己去當。」阿文一時間，整個人，竟真的搖搖晃晃了起來‥前傾，後倒，左搖，右擺……
然後‥碰！的一聲，又倒到地上去了。
　　有人叫問道‥「叔叔！你怎麼了？」
　　阿文但覺被人扶了起來，竟是累得睜不開眼睛……只聽到大夥叫著‥
　　「叔叔……叔叔……」
　　「你要睡覺，要回家去睡覺嘛！」
　　…………
　　阿文頓覺饑渴非常，還聽得到肚子‥咕嚕！咕嚕！的響著。
阿文努力地，站直了身子，叫道‥「我們去找水果來吃……」
阿文說著，向前舉步就走——東倒西歪……又搖又擺……走得竟像喝醉酒似的。
阿文忽覺有人攙扶，努力一看，原來是采宜和鴻馡，於是笑道‥「謝謝……謝謝你們啊！」阿文走出林子，突然眼前一亮，只見——
　　一大群，穿著白衣服的……人，湧了過來；那群「白衣人」——

　　　　有的狂笑不止、有的大哭無休。
　　　　有的直吼連天、有的長嘯遍野。……
　　　　有的怨息使鳥驚，一怨叢花悉凋謝；
　　　　有的怒氣令獸懼，一怒眾草盡枯萎。
　　　　有的鬼叫嚇人、有的亂喊助陣。
　　　　有的尖聲刺耳、有的魔音攝魂。……
　　　　恰似千軍洶湧、猶如萬馬奔騰。
　　　　聲浩浩，震雲霄；勢凶凶，破山河。……
　　　　想是善者不來、必定來者不善——
　　　　但見摩拳欲揍人、又睹捲袖要算帳。

　　阿文竟見那群人——
　　有的頭上一只大眼、有的直眉豎眼、有的兩個鼻子、有的口大四方、有的眼睛是三角形、有的有三只眼睛、有的嘴巴長在頭頂……
　　阿文心裡叫道‥〔這不是‥我剛才畫的那群……雞蛋鬼嗎？怎麼‥眼耳鼻口，都變「真」的了？……〕
　　鴻馡拉著阿文，轉身就跑，一邊叫道‥「大家快跑啊！」
　　采宜竟對著阿文，又推又踢的叫道‥「叔叔！快跑！快跑啦！」
　　阿文只是覺得累，甩開鴻馡的手，叫道‥「你們快跑……你們別管我，我自己跑……」阿文一時間，昏頭轉向，搞不清楚東北西南，竟然跑向那群雞蛋鬼……
　　雞蛋鬼一下子，便將阿文給團團圍住。
　　阿文想是插翅也難飛了……但聞一片叫喊‥
　　「你怎麼把我畫得這麼醜啊？」
　　「你太可惡了……畫這是什麼臉嘛？」
　　「鼻子這麼大，重得我『抬不起頭』……」
　　「眼睛長在頭頂『看天』，叫我怎麼走路？」
　　「你怎麼沒給我畫頭髮？」
　　「哪有人家，耳朵長在脖子上的？」
　　「你怎麼把我的眼睛，畫得像『星星』？」
　　「你把我的臉，畫在腦袋後面，是什麼意思？」
　　…………
　　阿文聽得耳朵都發麻了……腦袋一片空白，忽覺‥頭髮被好幾十隻手抓著、兩耳也被揪著……只見一片「手影重重」，往臉上的眼睛、鼻子、嘴巴抓來……阿文一驚，心道‥〔這還得了……眼耳鼻口，要是被搶了……會叫我「沒臉見人」啊！〕阿文不禁氣得大叫‥「啊……」
　　霎那間，一切都靜了下來……彷彿掉進——無邊無際的虛空之中……
　
　　阿文一時心驚……結果‥就嚇醒了……趕忙從床上，跳了起來，打開燈，抓來鏡子，一照……叫道‥「還好……沒被他們搶去……」
　　阿文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好半天，笑了笑說‥
「阿文！阿文……以後啊……
　你可得要‥『珍惜、善用』你的‥『眼、耳、鼻、舌、身、意』啊！」
　　　　　　　　　　　　　　　　　　　　　　　　　　　——全文完。
　
　　　　　　　　　　　　　　　　　　　　　　2002.06.28.五　三校
　　　　　　　　　　　　　　　　　　　　　　2020.09.13.日　修校

■臺語註解
【叭噗】ㄅㄚ├　ㄅㄨ　pa1~7 pu1
　①狀聲詞。賣冰淇淋的小販，所用的小喇叭，一端為皮球，捏放皮球，就會發出「叭噗、叭噗」的響聲。
　②指賣冰淇淋的小販，所用的小喇叭。亦為「冰淇淋」的代稱。
【喙齒】ㄘㄨㄧˋ　ㄎㄧˋ　tshui3~2 khi2　⊕牙齒。
【落了了】ㄌㄚ'ㆶ　ㄌㄧㄠ　ㄌㄧㄠˋ　lak4~8 liau2~1 liau2　⊕掉光光。
　　
==========================================================
※舊文整修，首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雞蛋鬼》一。2020.09.13.日　04:53:26
　http://mypaper.pchome.com.tw/avun01/post/1380410588
◎潘文良《雞蛋鬼》二。2020.09.13.日　04:5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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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雞蛋鬼》三。2020.09.13.日　04:5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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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雞蛋鬼》四。2020.09.13.日　05: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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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雞蛋鬼》五。2020.09.13.日　05: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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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佈告於臉書。2020.09.13.日　05: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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