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事　第二輯

　　　◎五、稻草人

　　　　　　　　　　　　　　　⊕潘文良

　　稻草人……
　　固執地，守著那一片黃金。

　　秋天來嘍！
　　粟鳥仔來嘍！
　　粟鳥仔，一群一群的飛來嘍！
　　粟鳥仔，一群一群的飛來家鄉嘍！
　　粟鳥仔，一群一群的飛來家鄉的稻田「光顧」嘍！　（粟鳥仔‥麻雀。）
　　…………
　　阿土伯這時候，就會忙著準備紮「稻草人」。平日捨不得扔掉的舊衣服、破褲子，成箱（日復一日～年積一年、到處收集的結果）的搬了出來；破草笠、破帽子，這下子，也全都派上用場了。
　　大夥這時候，就會跑去「幫忙」紮稻草人（多少有錢賺，至少有東西吃）——紮稻草人，簡單得很，竹子綁個十字架，稻草紮個頭、身體捆得胖胖的，穿上衣服～穿上褲子～戴上草笠，兩手綁些長布條——稻草人，也就完成了。
　　阿土伯有一回，一時興起，居然要大夥來個‥紮稻草人比賽，看誰把稻草人，裝扮得最新奇、最漂亮、最有創意……最主要的是‥讓粟鳥仔最怕的。阿土伯就會做隻「竹蜻蜓」，或是雕個「大陀螺」什麼的，送給他作為獎品。　後來，也就每年都「舉辦紮稻草人比賽」，所以‥大夥都很樂意、很努力地，去幫忙紮稻草人。
　　阿土伯的田，那麼一大片，一區兩個稻草人（田頭一個、田尾一個），少說也要二、三十個，當然是「多多益善」啦！　所以‥大夥可有得「表現」了，正好「大顯身手」，每次都紮四、五個，參加比賽；為了得到獎品，大家都得動腦筋，設計「別出心裁、出人意料、脫影而出……嚇走雀鳥」的稻草人，個個都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花樣百出……所以‥各式各樣的稻草人，無奇不有的，在家鄉的稻田裡，冒了出來。
　　綁一大把塑膠帶，做長頭髮，紮個「女稻草人」，穿一套紅白碎花衣裳、戴一頂插花草笠、牽一條大紅布帶……就像個活潑的農家小姑娘，在金黃的田裡，婆娑起舞。
　　或是在眼睛上，裝上兩個風車，手上也裝上兩個風車，風一吹，風車就團團轉，想必會把粟鳥仔，看得頭昏眼花，栽落（墜落）地上去「餵野貓」吧!?
　　有的在身上，掛滿了鈴鐺，風一吹，就噹嚷噹嚷的叫著，比吱吱喳喳的麻雀「可愛」多了，恐怕粟鳥仔聽了，都會自嘆不如的——羞死掉。（最好是這樣，不過……沒風就「失效」了。）
　　還有抽煙的稻草人、釣魚的稻草人、流氓稻草人、魔鬼稻草人、巫婆稻草人、喝酒的稻草人、殭屍稻草人、唐三藏、孫悟空、豬八戒、沙悟淨……大力水手、唐老鴨、超人……也都來當「稻草人」了呢！簡直是無奇不有呢！
　　阿文和阿田，還設計了個‥「尿尿的稻草人」，從褲管牽一條水管，到池塘去吸水，一手捧著寶貝、一手舉著綁著長布條的竹竿，插在田邊的大石頭旁，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小牧童（阿文說‥那是阿田；阿田說‥那是阿文），站在石頭上，不停的尿尿，惹得大夥，笑仰了腳。　（阿文得到一隻「竹蜻蜓」，結果‥玩沒兩次，就被「它」飛了，飛到崁下，找都找不回來。）
　　阿文有次，還設計了個‥「放炮的稻草人」，在竹竿上，綁一支超大的「香」，然後，在香上，每隔〇．五公分，就綁幾個鞭炮，鞭炮就像「定時炸彈」一樣，每隔一分鐘，就自動爆一次，大支的香，可以燃上半天（在室外有風，故燒得快些，室內則可燃一天），「稻草人」就放了半天的炮，嚇麻雀，好用得很。（阿土伯說‥「這個設計真不賴！」便賞了阿文一個陀螺。）
　　有這麼一群「設計師」，所以‥阿土伯田裡的稻草人，想必是全天下，最「出色」的了。
　
　　阿文總覺得‥稻草人，怪可憐的‥穿的衣服，是人家不要的；穿的褲子，是破掉的；戴的草笠，是壞了的……日以繼夜——二十四小時服務，不但沒有工錢，而且，還餐風飲露、雨淋日曬……他卻一點怨言也沒有；雖然‥只有一條腿（阿文覺一條腿很怪，後來，都給他做兩條腿的），他還是堅決的佇立著，是那麼的勇敢、那麼的負責，時時揮動手中的長布條，趕走一群群‥偷吃稻縠的麻雀——看顧著那一田的「黃金」……難怪——
　　阿土伯總是對大夥說‥「恁啊……愛學『稻草人』——呣驚苦、無怨言、有耐性、盡責任……的精神。」
　　阿土伯每次收割之後，總是不忘擺桌「酒菜——慰勞」那些‥為他看顧「黃金」的「好兄弟」（稻草人）呢！
　
　　粟鳥仔來時——
　　阿文也就有一項新的「收入」，那就是‥跟阿田一起去做「活稻草人」。
說苦嘛！也沒多苦；說輕鬆嘛！倒也不輕鬆，不過，很有趣就是了！
　　稻草人雖然多，但總是「假人」，又不會走動，粟鳥仔可是靈精得很，久而久之，也就不怕稻草人了，想到還會去欺負稻草人，停到稻草人的肩上、頭上去休息、拉屎呢！
　　有了「活稻草人」，時常去「鬧」一下，那些粟鳥仔，便會搞不清楚‥那是假的，還是真的……（才怪！）
　　兩個人，穿著縫了幾塊補丁的衣服、戴著破草笠，跟稻草人似的，一個持著綁了長布條的竹竿，不時的揮動；一個拿著破臉盆，或破鍋子，敲得咚咚作響，好不熱鬧，一面還唱著阿文所作的童歌‥

　　　　老鷹來嘍！
　　　　老鷹來嘍！　（上為華語，下轉台語。）
　　　　粟鳥仔，你著緊走嘔！
　　　　你若呣走，你若呣走……
　　　　稍等你著死翹翹！

　　有時，還帶些鞭炮、沖天炮去放，每次總是嚇得粟鳥仔——落荒而逃。
　　出巡一次，總得花個花個四、五十分鐘，踏遍每一條田埂，頂著個大太陽、流著汗水，趕走一群一群偷穀賊，可比那些不必走動‥「站高山看風景」的稻草人，「辛苦」多了；然而‥看著一大群雀仔鳥，吱喳吧啊亂叫的，振翅飛起（逃跑），心中就有說不出的喜悅——這大概就是‥「勝利」的滋味吧!?
　　雖然‥半天（半天要上學）只有五元、十元，不過‥阿文卻很喜歡這份「工作」——原先是阿文跟著阿田去「湊熱鬧」的，阿文覺得有趣，也就天天跟著阿田去「出巡」。
　　後來，阿土伯不好意思，也就給阿文「工資」了。
　　阿土伯，為人「凱」（慨）得佷。
　　結果後來‥連阿章他們，也都跑來「參加」了。一群人分批、分組，敲（叫）得連粟鳥仔都嫌「吵」，只得「退避三舍」——飛到對面山，連村伯的田裡去……
　　阿土嬸，做人也好，時常準備點心，涼的、熱的，仙草、米苔目、綠豆湯、大麵、包子、番薯餅……有吃有喝的，又有錢賺，玩了白白玩掉，做個「活稻草人」，何樂而不為呢？
　　…………
　　也正因為‥阿土伯的田裡，有一群最新奇……最厲害的「稻草人」，和一群最辛勤、最盡責的「活稻草人」，看顧著那一片「金黃的黃金」——
　　阿土伯每一年，都是「大豐收」呢！
　
■臺語註解
【粟鳥仔】ㄑㄧ'ㆶ　ㄐㄧㄠ　ㄚˋ　tshik4~8 tsiau2~1 a2
　⊕麻雀。禽鳥類。圓頭、短尾，栗褐色，身上雜有黑褐色斑點，翅膀短小，善於跳躍，以穀粒和昆蟲，為主要食物。又叫「茨角鳥仔」。
【茨角鳥仔】ㄘㄨˋ　ㄍㄚ'ㆶ　ㄐㄧㄠ　ㄚˋ　tshu3~2 kak4~8 tsiau2~1 a2
　⊕麻雀。
【稻草人】ㄉㄧㄨ└　ㄘㄠ　ㄌㄤˊ　tiu7~3 tshau2~1 lang5
　①用稻草紮成的假人，樹立在田間，嚇唬、驅逐啄食農作物的鳥類。
　②比喻裝模作樣的偶像人或物，徒具外表，卻無內容或功用。
【呣驚】ㆬ└　ㄍㄧㆩ　m7~3 kiann1　⊕不怕。
【呣走】ㆬ└　ㄗㄠˋ　m7~3 tsau2
　⊕若不跑。{註}走‥台語為「跑」之意。華語「不走」，台語為「呣行」。
【若呣走】ㄋㄚ└　ㆬ└　ㄗㄠˋ　na7~3 m7~3 tsau2
　⊕若不跑。
【緊走】ㄍㄧㄣ　ㄗㄠˋ　kin2~1 tsau2
　⊕快跑、快離開。
【稍等】ㄒㄧㄜ　ㄉㄢˋ　sior2~1 tan2
　⊕稍候、等一下。
【死翹翹】ㄒㄧ　ㄎㄧㄠˋ　ㄎㄧㄠ└　si2~1 khiau3~2 khiau3
　⊕死掉的俗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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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重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稻草人》。2020.07.03.五　00:10:48
　http://mypaper.pchome.com.tw/avun01/post/1380348819
※本文佈告於臉書。2020.07.03.五　00: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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