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收到一封群發電郵，鏈接的是一位本澳攝影發燒友的帖子，帖子上全是那些敎人血脈賁張的超廣角大場景或是讓人為之屛息的長焦壓縮大特寫，那些數碼照片在Photoshop的“魔術手”幫助下把澳門“畫”得五光十色、濃艷璀璨，還充滿了各種塑膠式的異國情調。那封電郵最後一段說：“不可否認，澳門這幾年比以前漂亮多了。我看了這些照片更為澳門的美麗感到自豪。你呢？”

本來我刪除這種垃圾郵件比便後沖廁還要迫切順手，但看到那句“我為澳門感到自豪。你呢？”鼠標不禁為之凝滯半刻。這半刻裡，除了聽到老爺電腦被那load之不盡的高飽和度照片折磨得吱吱尖叫外，忽感到脊底一股寒意嫋嫋升起。於是我很簡短地回道：“不覺得自豪。”

對方為我的回覆感到錯愕，回問：“您不喜歡這些照片嗎？難道您也是攝影高手？”我沒有再搭話，因為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

有時我想，澳門人是天生矛盾的：心裡清楚賭博業不是什麼光彩的行當，但整個城市的經濟卻依賴於此。也許正是這種原罪式的矛盾讓澳門人一向保持冷漠與沉默。但當賭場不再偏安一隅，而是一座接一座建在大家門前屋後，“梗有一個喺左近”之時，當中學生和老師們理直氣壯地進入賭場工作之時，澳門人所採取的沉默變得像那些擋住燈塔的高樓一樣讓人鬱悶難堪。

其實，這一切都並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年輕人全都將是荷官人選，且對所有是非觀念感到徹底麻木，繼續認為高位者貪腐是應該的，還會為這種“繁榮美麗”感到自豪。難道這樣還不足以讓你感到心寒嗎？

其實如果滿清政府當年雷厲風行全國禁煙，卻在沿海設定鴉片特區，那些特區一樣也會客似雲來、金碧輝煌、紙醉金迷的，地方GDP也許也直追歐美，要是當時有了彩色攝影術，肯定也會有大量讓人為之瞠目結舌的沙龍照片，說不定也有人為鴉片服務業和它帶來的繁榮昌盛感到無比自豪。

現實一定會有許多跟理想難以協調的因素，如果我們努力向理想邁進，雖然路迢迢兮修遠，但方向卻是明確的。要是我們全然失去了理想和判斷力，那就眞的悲莫過於此了。

*原文載於2007年12月15日《澳門日報》新園地，作者為凌谷
#圖片來自第十八屆澳門煙花匯演攝影比賽，作者為陳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