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窗，掩門，以為終於剩下一個人的時候，牠們便趁黑而至。

高頻的振翅聲忽遠忽近，你知道牠在伺機下針，從你蒼白的生活表面下，企圖汲取一些什麼，你懷疑牠即使鑿中血管，也是口營養不良的枯井，但牠破壞了難得睡意，你還是決定起身，開燈，數擊未中，直到天花板上剩下自己眼底漂浮的飛蚊症，疑心暗鬼。

伸手去按開關，發現沿牆縫有一列長長黑色隊伍，另一頭牠們圍著一只蟑的屍體，軀殼形狀仍在，柔軟內臟已被掏空，不久前蟑螂誤食了你的誘餌藥，然後再被分食，成為有毒的食物鏈，像一條黑色繩子，把所有人的命運綑綁牽連，完成物質循環或靈魂輪迴。

角落裡還有其他極富耐心的潛伏者，牠們憑一根細絲垂吊，可以等待好幾天，又或者用短短四隻腳緊附牆壁，數個小時張著貓眼般的直線瞳孔，你心想反正牠們是益蟲，如果那網能捕走你的惡夢就更好了，但重新躺回床上，仍無法假裝忘記牠們存在，蟲獸雖小，被夜燈斜照出的影子很大，籠罩整晚。

好不容易才天亮，你以為牠們都不見了。

整理好徹夜失眠的凌亂思緒和頭髮，揉揉眼，走下樓卻又看見他們，那人奔走汲營，那人無情吸血，那人布下透明的陷阱。

打開手機，看著工作、家庭群組一條條訊息，你忽然想把自己結成一個繭，不透光，也不透聲，高高掛在葉子的背面搖搖欲墜。●

自由副刊2023.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