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新作】北極光之戀 — 劉又瑋
陰濛晦暗的雲層竟日低沉地籠翳著天空,正是閉足在家抱著溫暖的大茶杯聽上一天音樂的好時節。翻開櫃上幾張已被平平冷落許久的CD,順手將其中一張放進音響裡,那乍然流洩的豎琴與長笛樂音,讓安萍頓時一腳踏進二十幾年前的阿姆斯特丹城中某條石板路。
那年的阿姆斯特丹,乍暖猶寒的春日時節,安萍信步在城中閒逛,頗有歷史的石板步道在腳下迤邐前展不知所終,彷如正值大好的青春,未來亦將帶著安萍體驗種種旖旎故事。
這時有股悠然樂音隱隱在沁涼的空氣中迴盪開來,安萍循著音樂的來源尋去,見原是兩個披著柔軟金黃鬈髮,斯文樣貌頗有中世紀唱遊詩人之風的街頭音樂家,正一人彈著豎琴,另一人吹著長笛,在街邊擺出不同於凡常街頭音樂家的架勢。他們吸引安萍的地方,不但在於兩人的獨特氣質,更在其演奏的音樂,超凡脫俗簡直不似人間尋常得聞。
安萍忘情地站在料峭春寒中,痴痴地聽了大半晌,渾然不覺凍紅了的鼻頭與雙頰,始終佇足不捨離去。然後她看見攤開在兩人面前的豎琴盒裡,擺著一些待售的音樂帶。安萍走近拿起一卷看看,原來這二人的樂團稱為「北極光」,難怪人和樂都帶著一股遺世獨立的氣息。
懷著一種近似虔誠的心情,安萍付錢將豎琴盒中兩種版本的音樂帶都買下。一回到台北,便著迷地一遍遍聽著,就像高一那年,一向嚮往流浪又生帶痴性的安萍,在剛剛買到齊豫的《橄欖樹》唱片那天,就因為欲罷不能地接連重複聽了幾十遍,竟然當天就把唱片給聽壞了!
第二天,安萍欣喜地帶著兩卷「北極光」的音樂帶,與那初初相識的戀人見面,打算與他分享著讓她驚為天籟的樂音。安萍甚至還慎重其事地帶了隨身聽與小擴音器,在他的小辦公室裡放起北極光的音樂。哪知男人只是忙進忙出地抓著上司聊天建立良好關係,不但絲毫不在意北極光的悠揚美樂,還把安萍給冷落了。
安萍和男人的交往歷經幾次曲折的分分合合,維持了六年,最後仍是走上殊途。往後的幾年,安萍在幾個國家之間遷徙著,隨身攜帶的家當,總不過是一只大皮箱而已,連她曾經最珍愛的「北極光」音樂帶,也隨著過往的戀情留在台北而不知所蹤了。
這天,安萍的心情,跟著偶然翻出的CD上恰好收錄的一支「北極光」樂團的曲子,而彷如今日自陰沉雲靄裡流洩的雨水一樣,突然傾覆了。
在豎琴與長笛的旋律裡回憶過往,安萍忽然有了不同於往昔的體認:她與那男人對情感的態度,就如他們對於音樂的品味一樣,始終是不同調的。而無法在人生之旅中,步著相同的軌道攜手前行,也必然是這樣一對戀人的宿命。
他們充滿戲劇性的戀情,就如北極光一般,炫目璀璨卻不真實,不過是光影以天幕為背景所恣行的遊戲,再美麗終也只是幻像;而安萍對男人曾經生死許之的愛,原來亦僅僅是她以心中所想像及嚮往的真愛模式,在現實生活中進行操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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