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新作】 關於書寫與發表 — 盛浩偉
曾和一些寫作同行聊到幼少的閱讀寫作啟蒙,才發現真的有不少人從小就習慣讀《國語日報》、隨著年歲漸長而轉讀報紙副刊及文學雜誌,始終透過報刊關注著台灣的文學圈,並很早就對投稿、發表有所憧憬,視之為榮耀。這類成長歷程並不稀奇,甚至可以說最為典型,但每每親耳聽到這類故事,都還是令我大感慚愧。如果說這是最標準的圖像,那麼我的經驗就可說是旁出的異端了:沉迷漫畫卡通,只讀通俗小說心靈雞湯,也未曾因此激起發表什麼的慾望,直到高中才因為加入了校刊社,而開始接觸藝文活動,學習編輯工作,後來也就有了在報章雜誌上首次發表作品的經驗。
最初的幾次發表,就和聯合副刊有了關係。記得最早刊登在聯副上的應是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的得獎作——雖然實際上並不是第一次在報刊雜誌上刊出作品,但那時期的作品其實都是在差不多時候完成的。如今回顧當時的心境,必須承認,有很大一部分是出於和文學、和創作、和發表無關的動機;那說起來只是一種,太熟悉並內化教育體制內的競爭模式,因而也希望透過文學獎機制來肯定自己的心情罷了。大概也是因為這樣吧,在那之後,也一直沒有特別意識到創作、邀稿、發表、被閱讀等等行為有什麼特殊深刻的意義,直到和寫作同行聊起,才開始意識到這件事情或許確實不同於平常。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夠在副刊這樣的空間裡,以文字,展示自我的內裡與存在。很多人書寫,就是為了這件事,就是為了被閱讀、被看見。我沒有懷著這樣確切的認知,卻在無意間走上這樣的路途,想來萬幸。
至於書寫和閱讀,說來實在奇妙。這兩個行為,大概是人類非生物本能的行為之中,最恆久不變的了。人類沒有必然得要懂得書寫與閱讀,就像人類大部分歷史上並沒有搭乘大眾運輸或是滑手機這些行為;然而,懂得書寫與閱讀的人,卻從古至今都在做幾乎一模一樣的事情。某一群人,以及這群人的後代子孫,用著同樣的文字符號書寫,也用著同樣的方法來閱讀,理解。這會不會是人類所有發明之中,科技能力最低,卻又最能有效抵禦時間洪流的呢?書寫,當它在對的地方被留存下來,就能發揮這樣的效果。
如今,有許多網路社群、自媒體,「發表」變得更輕易,互動也更為直接,相比之下,過往的雜誌、副刊,似乎顯得老派。然而不同於有實體的紙本,數位空間裡的一切反倒容易裂解,逸散。一個伺服器關閉、一次意外的停電或當機,很可能就什麼都消失了。而看似老派的發表,則像是在湍急的河面刻下一個明亮的記號,那麼確切。這麼一想,如果在未來,在報章雜誌、在副刊上,人們一如既往地,用同樣的方式書寫,發表,閱讀,沒有什麼劇烈改變──反而很好呀。
聯合副刊202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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