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渺渺，遠岸染霧。臺北基輔，雙城間隔五小時或冬季日光節約時間六小時之距。總是在我的清晨，出門赴校前打開昨夜他睡前寄出的電郵：一些零散的，甜糯語句表情符號，一些模糊的，低畫素視訊照，或幾首歌曲。

滌顏漱齒。輕食更衣。將下載音樂轉檔至隨身碟，好在捷運的輕晃間戴上耳機，靠窗傾聽。配上一絲雨，幾滴抑鬱與疲倦，調混成想逃離這島嶼的情緒，如此，即為大三縮影。

隔岸未實際謀面的他，是整年份的百憂解與血清素調節劑。

車廂晃簸著，聽到陌生而美麗讀音的字，在他寄來的精選音樂裡。極簡式合成器低音與重遝節奏，是新世紀烏克蘭一金髮一烏絲雙人團體Виа Гра首張專輯《第五號嘗試》主打曲〈抱我〉。

「請相信，我也曾這麼想，這一切都是＿

而我所預見的，絕非愛。但我想告訴你，長久以來，我誰都無需，

除了他。」

送出一則以拉丁字母，更替基里爾符號的國際簡訊，同他詢問生詞涵義。「幻覺。或那些無法觸及之物。」在我城悶鬱午後，傳來一則他方曙光下發出的晨起訊息。

卻是隱喻。

翌年，打理好留學所需。我們終於在莫斯科會面，卻也在莫斯科分離。那賴以為生的愛，皆屬蜃影。

數月後，行於冬季冰寒的羅曼諾索夫大學裡，我同法國好友聊起俄語裡鍾愛的字。「多有趣的提問，我未曾這樣思考過。」她說。

「我喜歡蜃影。」我回。

法國好友竟笑道：「蜃影這字，是從法文偷來的呢。俄語裡所有以－аж結尾的詞都是。」

蜃影。古董。破壞。投機。

我在雪裡嘆了氣。奈何來連所戀之詞，都是折射後的幻術。

 幼獅文藝2020.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