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家附近新開幕一間牛排館，下班後，Y與我相約於此晚餐。候位時，我看見店門張燈結綵，熱鬧樂音充盈整個空間，紅紅火火，好似歡祝節慶的到來。對未來滿懷希望的店員朝客人燦笑，引領我們至角落靠窗雙人座，Y一面笑說是情人雅座耶，邊愉悅入座。夜幕徹底垂降，而窗內暖黃亮光抵禦著場外的黑，餐具簇亮嶄新，像在迎接某個特別日子，但這不過是平凡生活裡的尋常一天。

　在歐洲要價不斐的橘子汽水，於此免費暢取，我插入吸管啜飲，像重新召喚回與另一半的許多趟旅行。烤得蓬鬆的奶油餐包被端上桌，我不曉得它會爆漿，因而濺得滿桌。Y不客氣的說粗魯的人果然毫不意外會發生這種事。我未氣惱，莞爾一笑，慶幸沒弄髒衣服，並請他幫我多舀一碗玉米湯。他沒有拒絕，起身走去，隨即將熱湯端至我面前，再拿起胡椒罐往湯面遍撒。

　微涼季節，空調開得恰到好處，五月天歌曲〈派對動物〉於其中流淌，鼓舞人惜取當下，適度瘋狂。顧看此情此景，我與Y彷彿被安嵌在幻美不真實的方框一角。

　經歷考試、工作，在度過許多可能就此別過的節點後，對彼此從不確定到篤實，我們終於走入婚姻殿堂，終於可以從城市兩端，朝相同方向集合，然後聚坐牛排館，共享晚餐。此刻微小的爭執、肥滿的肚腩，都凝縮成油亮的幸福。

　牛排很快端送眼前，於鐵盤滋滋作響，雪花牛夾雜較具嚼勁的肉筋，讓我耗費時間咀嚼。我學會嚼不爛便吐出，不硬吞下，適時的用漿白衛生紙將之包裹扔棄，像面對一些我怎樣都消化不了的情事。

　餐後共食脆薯，忽感此刻就是最美好的時光，一次次的晚餐如基石，於生活中鋪墊，引領我們步步走向未來。而Y突然彎腰傾向我，悄聲說：「這間開不久。」我驚問為什麼。他煞有其事的說出門再講答案。

　然而我卻不想聽了，萬物走到盡頭終究相仿，只是我想在時間證明他的論點之前，先懷抱溫柔的想像，共享這頓晚餐。

中華副刊2019.0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