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新作】可憐左食指 — 鄭麗卿
雖說切菜做飯也有多年的經驗了,但在切菜的時候,我仍然常不小心切傷手指頭。
即使切傷了手指頭,我總以為這一點小小皮肉傷實不值一哂,翹著左食指繼續切、炒,直到廚房都收拾妥當了才去找OK繃。不過,這一次是菜刀從指甲的中段狠切了下去,痛啊,血立即湧出。心裡迅即想到切膚之痛一詞,卻也是如此椎心。
臨睡前,左食指的傷口還是一陣陣抽痛,看著猶帶血痕的指頭,不禁心生憐惜。為什麼左食指就這麼可憐,不管是自己恍神還是粗心,受到傷害的都是它。順著指頭看下來第三節上新月形的刀痕仍然清晰可辨,那是小時候留下來的疤痕。
小學生時期,父母吩咐放學回家後要備好一畚箕的番薯,去藤去根鬚、切掉蟲蛀蝕過的部分,以便晚上煮豬食用。那時也許趕著出去玩或者要看電視卡通,趕著趕著刀子切到手指頭也是常有的事。後來發現班上有多位女同學手上也有些疤痕,都是在切番薯或切香蕉花、鴨仔菜養雞鴨時留下的傷痕,那一彎又一彎的刀疤就像農家女孩共同擁有的戒指一樣。
後來家家戶戶添購了電動豬菜絞,準備養豬飼料更快速便利了。父親先教我正確的用法,並警告手不能太靠近絞刀。如果不小心手指頭隨著番薯藤被絞纏進去,肯定要被絞碎的。現在回想起來,才驚覺那快速轉動的刀片有多凶險啊,謝天謝地,幸好我們無災無難長大了。
再多想一點,當大家談起小時候著迷的卡通影片時,我還記得的有《小英的故事》、《寶馬王子》、《科學小飛俠》、《頑皮豹》和後來的《小甜甜》,似乎都只是沒頭沒尾看過幾集,小英是否找到家人,小甜甜後來怎樣了我是從來不知道的。當年當所有的孩童都在看卡通影片的時候,我在做什麼呢?似乎都在忙著削番薯、燒火煮豬食,不然也是在廚房裡學著煮飯了,大多數的農家子弟都是這樣成長的。
曾有一日,下班回家路過附近的爭鮮時,望著燈火通明的店內一盤又一盤的食物暢快地流轉,在有點餓,又有點累的時候,如果直接進去吃一頓飽,那該有多好,該有多好啊。但不行。一家老小還等著我做晚餐呢,我毅然走過店門口,奔回家去一刻不停即進了廚房。
我在廚房裡忙的時候,有自己的慣性和節奏,偏偏在這時候心思特別活躍,腦海裡自動浮現許許多多的記憶,好的壞的,愉快的怨怒的。而寫作上的靈感不偏不倚總在我揮動鍋鏟的時候降臨,但靈感不是放進菜肴的鹽巴,生活上的酸甜苦辣還像一鍋熱湯噗噗噗翻滾湧沸,尚未熟成恰當的字句篇章。或許也因如此,在我拿刀切菜時就變成一種慣性動作,一出神手指頭便遭殃了。
沒有指甲保護,頭髮、細線特別容易嵌進傷口,好像所有東西都爭先要來啄一啄指頭的痛處。傷處浮起的指甲似乎附著磁力,總吸引著菜刀,幾次險險就再次受傷。
一直被戳痛的手指頭,讓我想起平日的觀察:路邊腳踏車的籃子一旦被放進垃圾,之後便陸續有人會將垃圾丟進藍子裡;一個人最軟弱的地方若被踩過,就會一直遭人踩踏。
所以,時常這樣切傷自己的左食指,是某種暗示,或是某種提醒或象徵?還是純粹只因自己的不小心?這個問題我得要好好思考。
聯合副刊2019.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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