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緊鄰著八德市場，一個過往經過、老是和舊的光華商場搞混，卻不曾踏進的地方。一樣在八德路沿線的橋下，一個叫商場，一個是市場。只是光華橋在2006年拆除，光華商場也就正式走入歷史。而八德市場在連接高速公路的建國高架橋下，橋上如動脈般車流不息，更顯得橋下破敗荒涼。

我與橋下路邊的一家快炒店老闆娘相熟，主要是因為某次她對我微笑招手。日後我多半是出於不忍老闆夫妻兩人年邁還如此辛勤，所以平均一周光顧一次。另一端的阿華涼糕，打著媒體採訪的招牌，但生意依舊清淡，老闆拉張椅子坐在門口與經過的車輛對望，倒也一派清閒，頗有涼糕老闆應有的樣子。

橋的另一邊我很少光顧，有一家裝潢過的日式燒烤，生意看起來不錯，頗有東京某些橋下老式居酒屋的模樣。妙的是快炒店的老闆娘居然也沒探望過對方的生意，有一點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也有一點老派的矜持和鴕鳥。另外還有一家理髮廳、一家糕餅店，都是灰灰暗暗，一種淹沒在時間之河的滄涼感。

市場裡面我也去過，部分攤子營業，部分已經歇業。我買過其中一家烤雞，年輕一代的老闆倒是不愁，他說他過午就打烊，接著將這些雞送到訂貨的餐廳。雜貨店、五金行、服裝店其實都有，但是逛市場的客人已經不多，一早城市的人忙著上班上學，早市裡推著菜籃車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吧？這讓我想到過去住家附近的永春黃昏市場，緊鄰捷運，許多下了班的上班族剛好路過買菜，市場裡反倒始終喧喧擾擾、熱鬧非凡。

去年除夕我因為忘了買年糕，跑了附近的大潤發和全聯都已經缺貨，這才想到市場不知道有沒有開張？馬路上探頭一望果然有燈火，進去還有兩攤賣年糕、發糕，發糕還熱熱地蒸了一籠，我滿心歡喜地各選了一種。但不免也擔心起店家的生意，別的賣場都已經賣到缺貨，你們卻還有這麼多商品。我問店家營業到幾點？店家倒是愉悅地說：「除夕到五點，接著過年就要連放好幾天。」

我不知道這些店家期不期待市場重整轉型，快炒店的老闆娘倒是跟我說：「快了！快了！斜對面的啤酒廠就要改建了，這裡應該會熱鬧一點。」她說捨不得這裡的租金便宜還有一些老顧客。市場裡面的那些攤商大概也是如此吧？

有天周末我一早逛進市場，買菜的確實多半是白了頭髮的老人。不知為何市場裡給我一種不知魏晉、不知「全聯」的桃花源之感。雖然攤位零零星星，但魚肉蔬菜看起來仍新鮮，一家熟食店的東坡肉也讓人垂涎。老闆們看到新客人也都會打打招呼，彷彿日子不曾改變。

附近的老人或是小吃店是否就足以供養這些攤商？總之，休假之後我決定勤勞一點，先生跑他的costco，我逛我的菜市場。

聯合報2019.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