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鐘錶店老闆叮嚀我，要好好珍惜這支手錶，他說這款石英式現在已經沒有生產。我雖然記得他說的話，卻仍然是不在意，常常使得進了水，沒有時常戴，任其又壞了。

　在那剛有電腦作業MS-DOS的時代吧 ，看似小康卻是生活有些拮据的日子，母親把我半工半讀賺的錢，一部分付學費一部分存款，我內心欣喜我將會獨立，可以買些自己喜歡的物品，不必受限家裡。有一天，弟弟要買電腦，母親徵詢我的意見，我當然是說不要，不要用我的存款，然而母親仍將我的存款買了電腦。

　與母親的爭吵驚動休假回家的父親，父親沒說甚麼，在下一次的放假回來時，他拿了一支手錶給我，他說母親買電腦給弟弟，所以他買手錶給我。我沒有欣喜卻流淚對他說我要的不是物品，我要的只是愛而已，我只是希望能公平一些。父親沒有說話，對於我的計較、吵鬧，他是一樣的皺眉一樣的搖搖頭。我覺得他是不懂我的。

　手錶戴了幾年吧，我終得以經濟獨立，看到喜歡的東西可以放心購— 買，換過幾支不同的錶，有黑皮帶紅皮帶的潮流的，但如何變化都是差不多樣式，秒分時間按照順序來，即使是數字也不能妄動。那支手錶一直放在抽屜裡，也許是因為它是爭吵來的，也許是因為它的造型不流行吧，不知道，我就是一直把它放在抽屜的深處。

　時針一圈一圈走著幾年後，我創業時父親借給我一筆錢，小小事業沒能馬上賺錢還他，他說沒關係，自己家人用，不要給外面的人騙了就好。我一直記得那天的天氣，在種了欒樹的街道上，天空清藍陽光暖暖，我聽了卻是滿面眼淚，說不出一句話，他沒有皺眉沒有搖頭，只是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我才是那個「不懂」的人。

　父親離世的前幾年，已有輕微的失智症狀，聊天內容多是講述他年少的事情，他說不該離開老家從軍去，留下他的母親受苦，對於現今的事情父親卻是有些遺忘紊亂。而我總想他是否會忘記我的任性愛計較愛吵鬧。果然在一次的膽囊切除手術住院期間，父親因為止痛藥關係，加重失智的情狀時好時壞，他睡夢中醒來看見我很兇的說：妳是誰啊？妳要做什麼？霎那間，分針時針應該是靜止的，而我被那句問話撞擊而定格，我心隱隱的在害怕。那一眼他是完全的忘記我了，不論我乖不乖。

　時間仍在流動，現在我時常佩戴它，有時撥撥日期，有時轉動轉動它，如果電池壞了，我就送到鐘錶店換電池，讓它持續走著。

中華副刊2018.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