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 / 楊碩人



她笑笑地把妞妞的牽繩交給他，三個月不見，妞妞看到他顯得很高興，在他腳邊嗚嗚呀呀地蹭個不停，沾了他滿褲管的狗毛。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親熱地跟妞妞說再見，就頭也不回地上樓︒她看起來氣色很好，他都忘了她其實長得很漂亮。

他有點失望，以為她會趁機多跟他聊幾句，為什麼覺得失望?他也搞不清楚，明明離婚是他提的，是他堅持的。

年輕時，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成為出類拔萃的人中龍，自認家境好、長的好、學歷好，成功捨我其誰。那時的雄心壯志在數十年後只剩下「資深」兩字。在公司裡，連CEO年紀都比他小，更不用提那些初出茅廬的小伙子，他痛恨他們叫他「大叔」尤其是那些「你都可以當他爸了」的玩笑。

不上不下的職位搭配著不上不下的權力與薪水，他看似從容其實心裡直發慌。而那結婚十幾年的她，沒有什麼不好也沒什麼好，新婚的甜蜜經過數十年稀釋沒有留下一絲餘味。

平淡安逸地生活根本就是在嘲諷他的無能。

所以，當那個年輕的女孩閃亮亮地出現在他眼前時，那甜美的容貌、青春的氣息，他說什麼都沒有辦法放手，他一定得抓住些什麼讓人生重新洗牌。

他暗自高興著還好沒有孩子，他逼迫她離婚，她的痛苦和淚水，他都看在眼裡，但沒放在心裡，人生當然自己的幸福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才剛離婚，本來希望可以低調一點的。但徧徧女孩總愛四處放閃，他唸了幾句但其實心裡甜滋滋的，愛情啊!就該如此閃耀。可是他忘了，愛情很容易有亮度卻很難有持久度，他那炫爛的愛情就像黑暗中的閃光燈，白燦燦地啪一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心不在焉地開著車子，任思緒無邊無際漫遊，天色越來越暗又下起雨了，妞妞在後座伸長脖子嗅著潮溼的空氣，牠是兩人在一處暗巷撿到的小土狗，毛小孩啊!他其實知道她想將妞妞留下來，兩人從此斷得乾乾淨淨，消失在彼此地生命裡，可是他一直假裝聽不懂，也隱約發現她似乎只是不想跟他多說什麼所以沒有抗爭。

他考慮換工作，這CEO不會看人，居然看不出來他是奇才，也該再談場戀愛了，新來的祕書非常漂亮。可是他完全提不起勁去進行這些事，換新工作就要去適應新環境、交新女友就表示又要重新追求和磨合。他真正地發現自己老了，做這些事太費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