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08 10:13:30阿盛
【文友新作】年節擺攤記 — 翔羚
讀小五時，平日利用手工貼補零用，每當年節逼近，也總是在動腦筋希望能找點財路。靈光想起母親常帶我去的大新街，在永和樂華夜市對面，是條延伸夜市的小巷弄。對我而言，那是一條繽紛的夢想街，有各色的糖果玩具，還有「抽抽樂」，滿目琳瑯。我想它的魔力並不亞於漢斯和葛麗特的糖果屋。母親常帶我在這條街吃飯，就在餐飯閒談間，我早能分辨「零售」與「批發」的差異。
嗅到商機之後，我選擇大新街作為批貨據點，走訪問探所有店家，觀察了批發與零售的情形，暗記在心。挑貨時，我用心揣想著同輩孩子可能喜好的貨物，件件看，樣樣瞧，大致選好後，我還特別挑了最具賭性的商品──紅包抽抽樂，來回了幾趟，終於在小年夜前完成鋪貨。
初一早上，是我的小鋪開張日。我興奮地擺放商品，一盒盒的抽抽樂就像七巧板拼圖般陳列在折疊長桌上，不偏不倚地杵放在家門口，自然就有店鋪的感覺，再將紅包抽抽樂，逐一垂掛在家門右側有孔洞的石砌矮牆上，每次三幅，剛剛好。又拿了張板凳，坐著。然而，枯等一上午，毫無動靜。
終於，右前方對門四十五度角有了動靜。噓！麗紅阿姨的女兒小芊出來了，她帶著妹妹出來放鞭炮，跨出門後，眼角餘光掃向我這小鋪，她手裡抓著一把紅色沖天炮，好奇的問這問那，東摸西翻，每盒都要打開看，磨菇許久。
不行，我一定要想辦法開張。「來，這叫『老虎拔毛』，我請你抽一次，不要錢喔！」小芊小心翼翼地從紙盒裡抽根白線，疑惑地說：「然後呢？」我用一種極盡誇張的語氣，大肆嚷嚷地說：「哇，你中獎了！你看，這下方有紅色的是吧？」小芊點點頭。我迅速地打開盒子，拿出一片紅通通裹著蜜汁、上面沾黏著滿滿的白芝麻，號稱是「烤肉」的東西，放在日曆紙上，送給小芊。
小芊吃了，展露被蜜汁浸淫的微笑，目光恣意掃蕩在這些五色琳瑯的抽抽樂上：「那這些呢？」「可以抽錢喔。你看到了沒？這有一百元、五十元、十元這麼多錢，只要抽到都是你的，但比較貴一點，五元抽一次。」此話一出，她的眼睛已像玻璃彈珠般明亮，接著，一溜煙轉身回家。
再出現，小芊帶著堂弟妹兵團衝向小鋪，手上拿的是自家的紅包袋，「老闆娘，我要抽這個。」這樣的聲音不斷此起彼落，小鋪前聚眾吆喝，手忙腳亂，連大人都被吸引來了。大人們果真出手闊綽，都在覬覦那百元大鈔。有些人手氣真的很背，砸兩、三百元，也只中零星幾十元，但愈背愈想翻本，回本不成，竟全數流進我這座廣納財源的水庫。
紅包抽抽樂果然熱銷，一旦看見身邊有人抽到百元大鈔，不管老少，興致會更高昂，如果再煽風點火，加碼的好戲就會不斷上演，眼看著整版的抽抽樂，即將抽完，剩十來張，原先紙板上訂有四張一百的，已被抽走二張。此時，竟然有人邊數邊說：「剩下的我包了，上面至少有兩張一百，全包都划算！」一旁的小孩們，就目不轉睛地看著包牌者，一張一張地打開十幾包的紅包袋，全數只中了三十元。
有人首先發難：「咦？為何沒有中一百元的，上面不是還有兩張一百的嗎？」「齁！騙人……」辱罵聲浪瞬間將我淹沒。
「別吵，誰說我騙人？那是之前有人中了，我給他了，但我忘記拿下來了」，其實我也還來不及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匆匆扯個理由帶過，但心裡還是毛毛的，不踏實，草草打發一群人，提早收攤。進到屋內，仔細地推敲，才知道箇中奧妙：原來一幅的紅包抽抽樂，給客人抽走獎金的機率約是一半，所以，原來這四張一百，本來就不可能給客人全部抽走，這不是騙人，是我的成本。為了避免麻煩，隔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管新的還是抽到一半的，凡是訂在紙板上的大鈔全部先拿起來。
隔日一早，店鋪重新開張，東西還沒上架，就有小朋友來排隊。「老闆娘，我要抽錢的……咦！上面的一百呢？怎麼都沒了？不給我們抽了嗎？」「我昨天回去清點，發現有錢不見了，今天為了避免這個狀況，只好先把錢拿起來，但大家不要擔心，只要抽到，我還是會付錢的，只是不把錢亮出來而已。」
於是，許多人照常來碰碰運氣。有人接連光顧兩天，阮囊盡澀，只能在一旁乾瞪眼。我看出他們那羨慕的表情，便適時施點小惠，有時讓他們免費戳一次戳戳樂，戳到小玩具後，幾個孩子，就會蹲在我的攤子旁玩了起來，同時聽聽別人抽錢的戰況，只要聽到「哇！有人中了！」一群人立刻放下手邊的玩具，變身免費的「放送頭」，大聲嚷嚷。
我再施予小惠，在場的人皆可免費得到一顆沙士糖。於是一個拉一個，凡是過年走春的親戚小孩，就會被帶來，為了得到免費的糖果，他們還會在一旁鼓譟加油。
過年擺攤，見好就收。初一到初三大概也就夠，扣算成本，有賺，買台隨身聽就心滿意足了；哥哥看到這麼好賺，也想如法炮製，去大新街批貨，買一模一樣的東西，擺在同樣地方，掛在同樣位置，人少之外，自己竟然按耐不住，抽玩起來。同樣地擺了三天，冷冷清清收場；後來，附近的柑仔店也跟隨仿效，但只有稀稀落落的客人，沒有我的風光盛景。
如今回頭想想，若是長大後沒有往學術路子走，我應該天生會是個很傑出的生意人。♣
人間福報2018.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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