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新作】香蕉的滋味 — 鄭麗卿
想來想去終於想起那個深沉焦糖顏色的香蕉乾。但是,現在再怎麼想吃,那香蕉乾就像貯放在高處積塵的老舊玻璃罐裡,踮著腳尖也搆不著。
當年在香蕉盛產時,阿嬤會將黃熟的香蕉剝皮,一條條鋪在米篩上曬上幾日,直到蕉肉乾縮呈暗褐色,糖分濃縮在其中,嚼起來比新鮮的香蕉更香甜。那時都是直接在稻埕上曝曬,不知沾了多少灰塵,引來多少蒼蠅停駐,或許是那時候的蒼蠅比較乾淨吧,也沒聽說有人因為香蕉乾吃壞肚子。
比起吃西瓜、芭樂沾鹽巴梅粉,番茄搵薑末糖粉豆油膏,想吃香蕉,隨時隨地把皮剝開來就行,簡單多了,又有飽足感。工作賺錢之後,在西餐廳吃到甜點香蕉船和水果沙拉,啊,香蕉可以變著花樣這樣那樣吃,也這麼美味,我想種香蕉很拿手的父親一定也會喜歡。
至於香蕉皮呢,卓別林可能也很愛香蕉,他的電影裡常常出現吃香蕉的鏡頭,和人踩到香蕉皮滑跤或跨過去沒滑倒讓人發笑的橋段。小時候鄉間盛傳「失戀吃香蕉皮」的玩笑話,我原以為是指失戀之苦就像吃了香蕉皮一樣苦澀。但現在有研究證實吃綠蕉皮,有穩定情緒抗憂鬱之效。
蕉葉則是過年做節炊粿的必用品,紫色花苞,我們用來扮家家酒和當玩具之外,把它剁碎煮熟了,也是飼養雞鴨的食料,其滋味如何,雞鴨知道。
現在到市場買香蕉,小販往往信心十足說這是台中蕉、南投蕉,「足好吃啦」,嗯哼……如果說是屏東蕉,那我就買了。味道有差別嗎?有的。當然口感滋味些微的異同但憑個人細細咀嚼了。
香蕉價格已經貴很久了,於是前年八十五歲的父親雄心又起,種了一千株。從種植到採收大約需一年,去年九月差不多可以採收時,先是莫蘭蒂颱風颳倒了三分之一,馬勒卡颱風又將餘株吹倒二分之一,父親才採收一芎,梅姬颱風警報又來了,颱風過後我也不敢再多問。
端午節前夕,據新聞報導,屏東高樹鄉有竊賊侵入蕉園偷蕉被打死的案件。實際上農作物遭竊的事件早已不是新聞,「今年一連被偷七次,蕉農氣到打死偷蕉賊」──媒體上說清晨七時左右就發現有人偷香蕉,但中午十二時三十分楊姓農民的父親才報案。其間在燠熱的太陽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目擊者只有立在一旁的香蕉株了。
父親的香蕉和檳榔也經常遭竊,尤其是價格好的時候。每每在聽聞這類事情的當下,我就像吃了未黃熟的香蕉,那一嘴的滯澀,真不是滋味哪。
聯合副刊2017.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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